第370章 活野猪难搞

揉了揉眼睛，夏东青手指在眼角轻轻搓了下，把眼屎聚成小球，顺势一弹，甩到床边缝隙里。他眨了眨眼，盯着墙角发怔，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你妈搁外面累一天了，也不知道早些过来帮忙，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忙活个什么劲儿……”

夏建国坐在炕沿，手里捏着烟袋，话落时眼皮抬了抬，目光斜瞥过去，声音低沉拖长。

一夜无话。第二天大早，天还蒙着灰，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

解家兄弟几乎同时睁眼，听见四邻的公鸡接连叫开，一声高过一声，撕破了村子的寂静。解忠伸手摸过枕边的手电筒，轻轻推开，光束扫过墙上挂着的大钟。

三点零七分。他缩回手，往被窝里钻了钻，却再也睡不踏实。

夏东青是四点刚过醒的，耳朵里灌满了隔壁两人压低声音的交谈。他没动，背对着他们装睡，听那哥俩嘀嘀咕咕。

“大哥，昨晚睡得咋样？”他翻身坐起，脊背抵住土墙，搓了搓脸。

“挺好的。”解忠盘腿坐着，拍了拍肩膀上的碎草屑，嘴角微扬。

“咱啥时候出发？”夏东青问。

“反正都醒了，那就走呗。”解忠看向窗外，天边泛着青白。

夏东青弯腰从床脚捞起薄棉裤，一边往腿上套，一边用牙咬住裤腰提上去。裤管带着凉意贴上皮肤，他抖了抖身子，系好裤带。

等三人穿好衣服推门出去，冷风扑面。夏建国和李小娟已在外屋忙活，灶台边锅盖冒着白气。简单打了招呼，夏东青冲兄弟俩点点头，便一同往外走。

走到仓房门口，三人合力把野猪抬出来。那家伙躺在木板上，肌肉紧绷，鬃毛根根竖立，鼻孔一张一缩喷着白雾。通宵关着，竟不见疲态。

它眼珠子浑浊发红，见人靠近，猛地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一双獠牙露出唇外，寒光一闪。

抬进院子时，群狗瞬间炸了窝。小青龙跳起来冲栅栏狂吠，前爪扒地，尾巴直晃。

夏建国站在檐下，双手抄在袖口里，盯着野猪看了半晌，喉结动了动：“哎，真白瞎了，二百块钱呐呢。”

李小娟正端盆水走过，脚步一顿，转头看他：“你说啥？”

他没回头，只轻摆了下手：“没啥。”

停了几秒，又低声说：“这猪给那姓徐的，真白瞎了。”

她眉头皱起，盯着他侧脸看了两息，忽然撇嘴一笑，摇摇头，转身走向厨房。

收拾妥当后，三人上车。夏东青坐副驾，车刚出村口，快到福村岔道时，他突然探身向前，拍了下解臣肩头。

“解臣，按下喇叭！”

话音未落，他抬手往前一指：“那就是徐叔。”

路上，徐宝山单手将铝盆按在腰侧，里面摞着三块刚出锅的大豆腐，热气直往上冒。听见喇叭声，他停下脚步，扭头望来。

解放卡车缓缓靠边停下，车斗一震，野猪闷哼了一声。腥臊味随风飘散开来。

车窗摇下，夏东青探头：“徐叔，卖豆腐去了啊？”

“嗯啊。”徐宝山点头，目光掠过后车厢，看清那堆黑影后，眉心一跳，随即笑了，“还没吃饭呢吧？走，回家，让你婶儿给你们做饭吃。”

听到“你们”二字，夏东青立马侧身，朝后座一让：“徐叔，这是解忠，我解大哥。”

“徐组长！”解忠和解臣齐声开口，语气恭谨。

徐宝山笑了笑，伸手指向村东头房子：“走，都去我家！”

“那感情好。”夏东青应着，回头给解臣比了个手势，让他先开车过去。他自己则跳下车，和解忠一左一右陪徐宝山步行。

快到门口时，夏东青抢先一步挡在前面：“徐叔，你先把豆腐送屋去，等下来看看我给你整的这头大野猪。”

徐宝山先是一愣，烟头在指间停了片刻，火星微微一暗。他忽然坐直身子，两眼盯着夏东青，声音抬高了些：“活猪啊？？”话音未落，目光已朝院外车影扫去。

这回轮到夏东青惊讶了。他下意识往前半步，鞋底蹭着门槛边缘，眉头微蹙：“叔，你咋知道是活的？？”

“还我咋知道。”徐宝山嘴角扬起，一手拍了下炕沿，发出闷响。窗外风吹树梢，影子在窗纸上晃，他笑出声来，“那场子里谁不知道那件事………”

边说着，他慢慢站起身，布鞋踩在木地板上，脚步不急不缓往车那边走。裤脚擦过门框，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到跟前掀开车帘往里一看，他整个人顿了一下，脖颈前伸，随即惊呼道：“诶嘛，这么大个呢？！"

“三百多斤。”夏东青答得干脆，手搭在车帮上，指尖无意识地抠了下木缝。

“徐叔，你看我们是给己卸剧哪几啊？还是！…让我成俩弟帮你送十下。”话出口时，他略偏头，视线落在徐宝山脸上。

徐宝山摆摆手，袖口随着动作滑下一截：“不着急，不着急，东西先放这儿，咱先进屋。”

夏东青等人跟着往院里走，脚步踏在碎石地上沙沙作响。这时张淑兰迎了出来，围裙带子系得有些歪，手上还沾着水珠。

她笑着点头招呼：“来了？”随即接过徐宝山手里装豆腐的岔。

而徐宝山带着三人进屋，老规矩，先上炕，再散烟。蓝布烟盒在掌心磕了磕，发出轻响。一圈烟递完，火柴划亮的一瞬映出他眼角细纹。

爽完一轮，烟雾从他鼻孔缓缓溢出。徐宝山吐着烟圈对夏东青道：“昨个我还寻思，啥时候上你家找你去呢。”

“叔你有事让人带句话就行。”夏东青把烟夹在指间，没点。

“哈哈哈。”徐宝山大笑，震动了膝盖上的烟灰，灰落下来，在裤面上烧了个小洞也不管。

“那可不成。”他将烟头抵灭在搪瓷缸沿，“我本来想着也让你帮我抓两头活野猪呢，没成想这都送过来了。”

夏东青笑了笑，低头搓了下拇指与烟纸的接触处，没接这话茬。

“正好这猪从昨天就没吃食，饿了一宿，肠子啥的好收拾。”徐宝山换了个坐姿，后背靠上土墙。

“那感情好。”他眯起眼，像是估算着什么重量。

“夏东青呐，你可是帮我大忙了，这野猪来的真是时候……”话至此处，他手指夹着烟悬在空中，不动。

屋里安静了一瞬，窗外鸡鸣声远。

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番客套后，夏东青直奔主题，把解家兄弟俩的事说了下。说完便不再言语，目光落在炕桌裂缝上。

“我寻思什么事儿呢。”徐宝山转向二人，眼皮微动。

“没问题，回头你俩挑个时间去对接下就行。”他说完，拿起烟盒轻轻敲了敲桌面。

听到这话，解家兄弟同时松了肩，彼此  exchanged  一个眼神，喉结各自滚了一下。

这种场合，人家能把这话撂出来，那基本没差了。

剩下的无非是赚多赚少的事情。

心念至此，二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水烫了舌尖也不觉得。

四人坐在炕上唠了一会儿嗑，话语间掺着笑声和咳嗽。张淑兰就把饭菜往炕桌上端。脚步稳而慢，盘底压着桌布边。

主菜是五花肉炖大白菜，油光浮在汤面，热油浇上去时滋啦一声响，辣子碎撒上，红黄相间。

那滋味~啧啧啧，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另外一道菜是小葱拌豆腐。白块沉在碗底，绿段浮着，还有几粒盐末未化。

眼下这年头这道菜可不似后世那样寻常。

别看它食材简单，但地位却一点儿不低。

不是客人或者逢年过节，想都不要去想！

稀里呼噜一顿造，筷子碰碗叮当响。最后一口汤咽下，徐宝山撂下筷子，筷头碰着碗沿裂口。

他又摸出烟盒开始散烟。屋里烟雾缭绕，窗玻璃蒙着薄水汽。

烟雾中，他对夏东青道：“爷们，这野猪还得麻烦你继续帮我抓。”

“还得抓？”夏东青刚放下的手又收回来，搁在膝盖上。

“嗯呢。”徐宝山点头道：“多抓几只，免得回头要用的时候着急。”

点了点头，夏东青：“那还要活的啊。”

“无所谓，活的也行，死的也中。”

听到这话，夏东青点头。

活野猪难搞，死野猪可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见夏东青这边应下，徐宝山又转移视线，对解忠、解臣道：“爷们儿，你们哥俩要方便，帮我送趟野猪呗。”

本就有求于人，此时哪里会不愿意，解家兄弟满口答应。

“那往哪送啊？”

徐宝山笑着对夏东青道：“往你姐夫家整。”

“我姐夫？”

眨巴眨巴眼睛，夏东青冥冥之中有种感觉，这头野猪身上的故事，怕是还要有后续呀！！

那边吃得火热，家里也没闲着。

木桌上的搪瓷盆里盛着热腾腾的小米粥，白气升腾，糊了窗玻璃一角。王和平、王大春、王小海三人陆续进门，带进一阵冷风，门框晃了晃，帘子来回摆动。

虽说夏东青跟解家兄弟俩都没搁家吃，但王和平、王大春、王小海都过来了。

李小娟在灶台边站定，掀开锅盖，试了试温度，又往粥里加了半瓢凉水，手腕微微抖着。

考虑到昨晚喝到那种程度，她特意熬了小米粥，养胃。

粥上面坐帘屉，熥的是昨晚剩的花卷。表皮微干，边缘有些发硬，被蒸汽一激，慢慢回软。

菜比较简单，除了自家腌的咸菜，就是几片冻得发酸的嗣菜，颜色泛黄。

王和平与王大春坐在炕沿，脚踩在矮凳上，两人脸色灰白。

胃里翻搅似的，昨夜酒劲还没彻底散。他们没碰盘里的蔬菜，只用筷子夹了些咸菜条，泡进小半碗热粥里，慢慢啜着。碗边留下一圈油渍。

三个小丫头缩在炕角，一人捧着小平碗，稀粥喝到一半就停了。

她们眼神飘忽，不敢多看大人，把花卷掰成两半，啃了半块便放下，手心黏着碎渣。

现场唯有王小海胃口最好。他坐姿歪斜，膝盖顶着桌腿，脚尖点地轻晃。

这孩子昨晚提心吊胆的，指尖不自觉抠着裤缝线，今天早晨起来，见王和平一句没提昨天的事，肩头才松下来。

他一手拿着花卷往嘴里塞，腮帮鼓动，另一只手执筷，在咸菜碟里扒拉两下，挑出稍厚的一片，夹进嘴里。筷子不停，又伸向那盘火腿肠。

坐在最里面的夏建国冷眼旁观，背脊靠在墙边，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点着。那可是几百斤重的大野猪啊！

他喉结上下滑动一下，目光扫过王小海碗中那片红亮的肉肠。

别看那玩意与夏东青平时带回来的那些硬货没法比，撑死了也就几百块。可老话讲得好，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夏建国指甲掐进掌心，指节泛白。夏东青卖再多钱有啥用？他一毛钱都拿不到。

这大野猪要能整下来，那可全是利润！！

窗外风掠过屋檐，瓦片发出低沉的嗡鸣。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低头盯着自己布满裂口的手。

他在心里一直安慰自己，放宽心，下次还有机会，大不了等机会重来一回。

然而，自我安慰要是管用，西伯利亚上就没那么多烦心事了。

王小海把花卷往碗旁一放，油纸沾着残屑。他伸筷夹过一片火腿肠，放在小米粥里。红彤彤的火腿肠沉进乳白色的粥面，缓缓晕开油花。

他端起碗开始扒拉，筷子搅动几下，火腿肠与白粥裹在一起送入口中。舌尖触到咸香的瞬间，眼睛骤然睁大。

也太好吃了吧！！

“大娘。”王小海抬头，筷子还含在嘴里，说话含混，“这玩意是什么肠？”

李小娟正收拾空屉，头也不抬：“火腿肠。”

“哦——”他拖长音，点点头，又夹起一片送进嘴里，牙齿咬断的脆响清晰可闻。紧接着拿起旁边的花卷狠狠地咬上一口，腮帮快速蠕动。

吃完，王小海把碗一推，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嘴一抹，袖口蹭过嘴角油光。他抬头对夏建国、李小娟笑道：“大爷、大娘，我吃好了，我出去玩了哈……”

“别特么瞎跑！”王和平斜倚门框，眉头紧锁，声音沙哑，“中午、晚上都早点回来，帮你大娘干点儿活。”

“知道了。”王小海应了一声，脚步已跨出门槛，身影一闪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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