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4章:醋罐子
“燕子,把余下的菜倒进瓦坛里。
” 张婶一边吩咐着,一边快手快脚地收拾着,目光在碗碟间来回逡巡。
“璐璐,取抹布把桌子抹一遍,留神别碰翻醋罐子。”
张燕利落地捋起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端起盛过红烧肉的空碗。
指尖触到碗底残留的酱汁,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李辰溪刚才把肥腻的肉膘都夹给张璐的模样,唇角忍不住悄悄向上弯了弯。
瓦坛里的酸菜还剩小半,她小心翼翼地将没吃完的炒白菜倒进去。
玻璃坛口的冰粒沾在手腕上,一股凉意顺着皮肤蔓延,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姐,你慢着点!” 张璐举着抹布从桌角钻出来,发辫梢轻轻扫过张燕的手背。
嘴里还嚼着半块奶糖,说话的声音含混不清:“妈说这坛子是陪嫁来的,可得当心,别磕坏了,不然准得挨揍。
” 说着,手里的抹布在桌面上打着转,把酱油渍擦成了浅黄的印记。
张燕应了一声,低头端详着手里的坛子。
坛口边缘有些磕碰的痕迹,釉色也因常年使用变得黯淡,却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温润。
她想起小时候打碎了母亲的青花小碟,被父亲用竹尺抽了手心,至今还记得那火辣辣的疼,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更轻柔了些。
张璐擦着桌子,忽然瞧见桌缝里卡着块红烧肉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立刻伸手去抠。
张婶见了,用筷子轻轻敲了敲她的手背,嗔怪道:“脏不脏?掉在地上的东西也捡。”
张璐吐了吐舌头,调皮地将抹布往水桶里一浸,水花溅得四处都是,溅了张燕一裤腿。
“你这野丫头!” 张燕笑着去拧她的胳膊,却被她像小鱼般灵活地躲开了。
两人围着灶台追来跑去,笑声在屋里回荡。
不小心撞翻的筷子篓滚出满地竹筷,那些竹筷像是撒了一地的细竹签,在灯光下闪着淡淡的光泽。
“别疯了!” 张婶把摞好的碗放进木盆,热水 “哗啦” 一声倒进去,立刻腾起一片白雾,模糊了她的眉眼。
“辰溪和你爸在院里说话呢,仔细让人听见笑话。”
收拾碗筷的声响渐渐平息,张婶端来一个粗瓷碗,里面泡着炒焦的茶叶,一股微苦的茶香在屋里弥漫。
热气在碗口凝成白雾,缓缓升腾,如同一条白色的绸带在飘动。
院子里,张建设吧嗒着旱烟,烟杆在桌角轻轻磕了磕烟灰,目光落在李辰溪那双擦得锃亮的军靴上,慢悠悠地开口问:“辰溪啊,过了今年,是不是就二十了?”
李辰溪正要端茶碗的手微微一顿,指尖在发烫的碗沿上轻轻摩挲着,像是在感受那份热度。
抬眼望去,正好对上张建设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喉结动了动,缓缓应道:“是的,张叔。”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原来是张燕正拿着钢笔在笔记本上认真书写,不知怎的,不小心把墨水瓶碰得 “叮当” 作响。
耳根瞬间红透了,像灶膛里跳动的火星,桌角摊开的大学课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字迹娟秀工整。
张璐啃着没吃完的大白兔奶糖,糖纸在指间飞快地转动,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
眼睛在李辰溪和姐姐之间来回扫视,小脸上满是好奇,仿佛在探寻什么有趣的秘密,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意。
张婶坐在炕沿上,专注地纳着鞋底,银针穿过厚布时发出 “嗤啦” 的声响。
忽然,这声响停了下来,手里的线轴在膝盖上轻轻晃动,目光落在女儿摊开的课本上,眼神里既有欣慰,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不舍,像是在琢磨着什么心事。
张建设吐出一个烟圈,烟雾在灯光下缓缓散开,如同绽放又凋零的烟花。
他缓缓说道:“不知不觉两年过去了,你和张燕的……”
灶台上的油灯依旧在风中摇曳,光影在墙上变幻不定。
张婶将最后一只碗放进木柜,转身拿起扫帚清扫地上的饭粒。
竹扫帚划过泥土地面,发出 “沙沙” 的声响,惊得墙角的蟋蟀停止了鸣叫。
张燕把坛子盖好,仔细地用布条缠紧坛口。
玻璃罐外凝结的水珠顺着罐壁滑落,滴在青砖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墙上的日历,上面用红笔圈着一个日期,那是她开学的日子。
“姐,桌子擦好了,你看干净不?” 张璐举着湿漉漉的抹布跑过来,鼻尖上沾着一点灰,像只小花猫。
她踮起脚尖,指着桌面得意地说:“我擦得可亮了,能照见人影呢。”
张燕低头看去,桌面上的水渍还没干,倒映着屋顶的横梁,像一幅扭曲的画。
她伸手捏了捏张璐的脸蛋,笑道:“不错,就是这水渍得擦干,不然会留下印子。”
张璐吐了吐舌头,拿起抹布又在桌上抹了起来。
木桌的纹路里还残留着经年累月的油污,任凭怎么擦都无法彻底清除,像是刻在上面的岁月痕迹。
院门外传来几声犬吠,伴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张建设磕了磕烟杆,把旱烟袋揣进怀里,对李辰溪说:“时辰不早了,要不就在这儿歇着?”
李辰溪站起身,军靴踩在石板上发出 “咚咚” 的声响。
他望了望屋里透出的灯光,轻声道:“不了张叔,我还得回去,明天一早要出操。”
张婶听见动静,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件叠好的军大衣:“辰溪,夜里凉,披上这个,别冻着。”
李辰溪接过大衣,指尖触到布料上细密的针脚,心里涌上一股暖意。
他把大衣搭在臂弯,对张建设夫妇道:“张叔张婶,那我先走了。”
“我送送你!” 张燕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攥着那支钢笔,笔尖在灯光下闪着金属的光泽。
张璐也跟着跑出来,嘴里的奶糖已经吃完,舔了舔嘴角说:“我也去送!”
张婶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小丫头片子凑什么热闹,回去睡觉去。
” 说着,把她拉回屋里,轻轻带上了房门。
院门外的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两旁的白杨树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
张燕和李辰溪并肩走着,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走到岔路口,李辰溪停下脚步,转身对张燕说:“回去吧,夜里黑。”
张燕 “嗯” 了一声,却没有动。
她望着李辰溪军帽上的红星,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忽然想起他第一次来家里时,也是戴着这顶军帽,拘谨地坐在炕沿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听话的学生。
“那本书……” 李辰溪似乎想说什么,又停住了,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给她,“给你的,上次说你喜欢吃这个。”
张燕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里面圆圆的形状,不用看也知道是她爱吃的核桃酥。
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连声道谢的话都说不出口。
李辰溪笑了笑,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军靴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夜色里。
张燕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布包,直到手心沁出了汗,才慢慢转身往回走。
屋里的灯光依旧亮着,张婶正坐在灯下缝补张璐磨破的袜子,银针在灯光下穿梭,留下一道道银色的弧线。
张建设已经躺在炕上,发出轻微的鼾声,旱烟袋放在枕边,还残留着淡淡的烟草味。
张燕推开房门,一股暖流扑面而来。
张璐已经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意,大概是做了什么美梦。
她把布包放在抽屉里,小心翼翼地锁好,然后走到桌边,翻开那本摊开的课本,却怎么也看不进去,眼前总是浮现出李辰溪转身离去的背影。
灶台上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经添了油,火苗比刚才旺了些,将屋里照得更亮了。
张婶放下手里的针线,看着张燕走神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又拿起袜子,继续缝补起来。
银针穿过布料的 “嗤啦” 声,伴随着张建设的鼾声,在寂静的夜里谱成一曲温馨的乐章。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远处传来几声鸡鸣,预示着天快要亮了。
张燕合上书,吹灭桌上的油灯,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灶台上那盏油灯还在默默燃烧,守护着这一家人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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