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超算与扳指：蓝血收割者的双生花
深市，南山。光启技术超算中心巨大的拱形穹顶下，幽蓝的光线在成排服务器阵列间无声流淌，宛如坠入宇宙星海深处。150万亿次浮点运算的嗡鸣是这方天地唯一的祷词。
此时，本该圣洁的科技殿堂却成了修罗场。
“十五亿？哈！十五亿就要买断‘改变物理规则’的野心？！”董事长刘若鹏的怒吼撞在吸音墙上，激起沉闷的回响。他抓过助理手中那份薄薄的收购意向书，狠狠摔向面前冰冷的服务器机柜外壳。纸张撞上金属发出“啪”一声脆响，滑落在映出几张煞白面孔的黑色反光地板上。
站在他对面的是“光启五子”——五名核心博士：负责电磁超材料的赵哲、热力学方向的周昀、力学结构的钱明，声学应用的孙淼，以及超算中心的灵魂人物、系统架构师李华峰。五人清一色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此刻在幽蓝光线下却像一排冰冷的纪念碑。赵哲紧攥着拳头，指尖因用力而失血发白，眼角的疤痕在愤怒抽动下更显狰狞，那是早年实验室爆炸留下的勋章。周昀嘴唇紧抿，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反复切割着地上那份文件。
“华尔街的秃鹫嗅到血腥味了！”刘若鹏的声音带着被背叛的嘶哑，指着站在巨大服务器阵列阴影下那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女人。林薇一袭烈火般的红裙，斜倚在一台标注着“Alpha节点”的机柜旁，纤长手指间把玩着一枚铂金外壳的微型U盘，指尖的猩红甲油如同凝固的血滴。
“她是谁？她是来肢解光启的屠夫！把我们的骨头拆下来，做成他们金融帝国宝座上的装饰品！”刘若鹏的唾沫几乎溅到前排的孙淼脸上。孙淼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下意识地退后半步。实验室是她孕育声学超材料“共鸣矩阵”的子宫，每一次微结构谐振都是她灵魂的私语。
“刘董！”李华峰一步踏出，声音异常沉稳，却像覆盖在熔岩上的寒冰，“超算中心昨天算力被强行降频40%，采购部说账上连下个月的基础维护费都挤不出了。我们拿什么‘改变规则’？用爱发电吗？”他指着身后庞大而静默的机器群，“没有算力支撑，我们所有的构型推演、微结构模拟都是废纸！”
“钱呢？！账上那些质押贷款……”
“银行昨天正式通知，”钱明的声音艰涩地插入，这位力学博士永远挺直的脊背似乎都弯了几分，“如果三天内无法补足三千万质押保证金缺口，将启动对超算中心核心设备（占比评估价值60%）的保全程序。”
嗡鸣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成冰。
三千万！
这个数字像一把冰锥，狠狠凿穿了在场每一位科学家最后的侥幸。三千万现金，对此刻现金流濒临枯竭的光启来说，是天堑。愤怒的刘若鹏像是被陡然抽干了所有力道，指着林薇的手指无力地垂下。
一片死寂中，只有服务器阵列持续的低沉嗡鸣。
林薇终于动了。她高跟鞋踩过冰冷发亮的地面，脚步如同敲击在每个人心弦上的鼓点。她在刘若鹏面前站定，从她那个小得令人心惊、却似乎装着无底洞的铂金晚宴包里，抽出一张光滑挺括的纸片。不是文件，是支票。她两根涂着暗红色指甲油的指尖夹着它，如同夹着一片烧红的烙铁。
支票上，一串能让任何濒死者心脏狂跳的“零”赫然显现：
壹拾伍亿元整。
数字下方那枚鲜红如血的汇丰银行签印，像一枚滴着融金的刑戳。
林薇手腕轻轻一转，那张沉甸甸的支票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名片，翩然飘落，不偏不倚盖在刘若鹏刚刚摔落的意向书上。纸片覆盖住那些冷硬的条款，只剩下那触目惊心的十五亿，在幽蓝的服务器光芒下熠熠生辉，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诱惑和审判力量。
“刘董是明白人。”林薇开口，声音不大，却在压抑的寂静中清晰无比，带着一丝慵懒的倦意，仿佛刚刚完成一次微不足道的购物，“这十五亿，够你下半辈子在每个阳光海滩上为物理常数和哲学命题伤春悲秋了。”她嘴角微扬，那一丝弧度锋利又冰冷，“而你留下的这些……精密的仪器和天才的大脑，”她的目光扫过脸色各异的五名博士，“交给更能赋予它们现实价值的买家，才是对‘改变规则’最大的尊重。”
她忽然从晚宴包的暗袋里又拈出一个小小的数据卡，黑色的卡身如同深渊的碎片。“‘共鸣矩阵’在特定频段对骨骼组织的能量穿透效应报告……”她将卡片在指尖转了个圈，像展示玩具，“还有李博士那份关于热超材料在极端温度下结构稳定性的推演日志……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她的目光落在周昀和孙淼陡然绷紧的脸上，“这些明珠不该蒙尘在破产清算的泥泞里，对吧？”
林薇的高跟鞋声终于消失在超算中心巨大的气密门外。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沉重粘稠。
刘若鹏颓然跌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指缝间泄露出困兽般的呻吟。十五亿！这个曾以为象征毕生价值巅峰的数字，此刻燃烧着耻辱和痛苦。一旦接受，他的“超材料帝国”梦想、“世界第七超算”的骄傲，都将在签字的瞬间灰飞烟灭。
李华峰弯腰，捡起地上那张被支票覆盖的意向书。支票的触感像烧红的烙铁，十五亿的数字更是灼痛了他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嘶哑：“拿到这十五亿，刘董您个人拿走绝大部分套现离场……剩下的，除了解除查封付清债务，还能拿出一部分保证‘光启尖端’那个保密级军工项目的后续原型试制……”
“老李！”赵哲怒吼着打断，眼角的疤痕狰狞地抖动着，“你他妈在说什么？这是举手投降！你忘了我们当年在硅谷实验室外立下的血誓了吗？！”
钱明痛苦地闭上眼：“三千万保证金是硬缺口！银行六点前要最后回复！没有这三千万启动资金，别说军工项目，后天所有实验室就得断电！那些花了几年培育的特殊合金晶种、声学谐振腔阵列模板……断掉低温超导环境会瞬间氧化报废！”他的声音发颤，“那些模板……是孙淼三年的心血……”
孙淼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那些谐振腔阵列是她“共鸣矩阵”通往应用的唯一桥梁。
“还有，”李华峰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脸色灰败的周昀，“周博上次提交给那家特殊机构的‘热伪装材料’初期测试数据……据我所知，被评估为存在严重泄露风险项，合作意向已经冻结了？”他残忍地补上最后一刀，“没有光启这面牌子做技术背书的完整性担保和持续的资金注入，你觉得那扇门……还会重新打开吗？”
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五位博士坚守的壁垒上。
沉默中，刘若鹏抬起头，眼中布满骇人的血丝，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签字吧。”这三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毕生力气，“钱明，立刻联系银行撤销保全申请……李华峰……”他看向那位系统架构师，眼神复杂如乱麻，“光启……还有你们五个……别砸在手里……”
李华峰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有痛楚，有解脱，还有一种终于触碰到现实权杖边缘的、隐秘的野心。他对上身后不远处林薇留下的那个助理递过来的、早已准备好的笔。
千里之外，岭南江门蓬江。
曾氏大宗祠深重的门楼像是时光的闸口，阻隔着尘世喧嚣。暮色四合，沉重的酸枝木供桌上三炷高香青烟袅袅，缭绕着列祖列宗斑驳的牌位，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质和凝固香火的肃杀。这方寸之地，此刻却成了领益智造命运的分水岭。
七叔公曾宪林——曾家辈分最高的族老，枯枝般的手指捻着胸前挂着的祖传冰种满绿翡翠扳指，那抹帝王绿在昏暗灯光下幽幽流转，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他浑浊的眼球死死钉在长桌中央那份摊开的文件上——四十五亿人民币收购34%股权。每一个字都像烙铁烫在他心上。
“贱卖祖宗基业！糊涂啊！”曾宪林的声音带着老旧风箱破败的嘶鸣，喉头涌动着铁锈味的怒气，“芳勤！你爹走前怎么交待的？曾家这块招牌！这蓬江根基！领益是能传到曾天赐（指着旁边一个面色惶恐的年轻人）他们手上的金字招牌！不是四十五亿就能秤斤卖的零碎！”老扳指被他狠狠按在桌面，发出沉闷声响。
坐在他斜对面的董事长曾芳勤脸色煞白。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难掩疲惫与挣扎，精心打理的发髻也散落了一丝。她不敢看叔公，目光扫过两侧：丈夫林守业沉默如石，拳头却捏得死紧；儿子曾元浩眉头紧锁，眼神却在文件金额和祠堂雕梁画栋间游移；女儿曾敏低头盯着指甲，肩膀微微发颤。其他旁支亲戚神情各异，贪婪、忧虑、冷漠、惊恐交织在昏暗的光线下。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祠堂偏门被无声推开。沈清歌走了进来，脚步轻得像没有实体。月白色的暗纹苏绣旗袍在阴影里流淌，乌黑的长直发用一枚白玉簪绾起，冷白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腕间那枚冰裂纹宋代汝窑残片在昏黄光线下折射出与曾宪林扳指截然不同的、一种历经劫灰的温润宝光。她径直走向长桌最下首那个唯一空着的位子，拉开沉重的红木椅，动作轻缓如抚平古籍。
七叔公怒目如火炬：“你！你又是什么……”
“曾家清康熙三十五年，在佛山石湾窑场以七十二两雪花银购得此扳指，为当时族中掌事曾继业所有。”沈清歌清冽的声音如碎玉落盘，突兀地切入祠堂压抑的空气，吸引了所有目光。她并没有看曾宪林，视线落在袅袅升腾的青烟上，仿佛在复述一段遥远的故事，“时值朝廷征召工匠督造‘万园之园’（圆明园）琉璃瓦，窑厂举债献艺押上身家，独曾继业力排众议，宁割让七间祖铺以全族名节并保住这枚扳指。”她顿了顿，深琥珀色的眼瞳终于转向脸色骤变的曾宪林，“七叔公手中这枚扳指所承载的，究竟是七十二两雪花银的重量，还是……‘曾家不折腰’的骨血？”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却让曾宪林捻动扳指的动作瞬间僵住。
沈清歌从随身携带的古法罗纹纸卷中，抽出一张轻薄却重逾千钧的单据。“这是汇丰环球私人客户部出具的、45亿人民币现金额度确认凭证原件。可在协议签署生效后三十分钟内完成跨境指定账户操作。”冰裂瓷片在灯光下幽幽流转，与凭证下汇丰防伪激光标记的现代印记形成穿越时空的诡异对撞。
七叔公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桌沿，祖传扳指紧贴在冰冷的酸枝木上，仿佛要从那抹幽绿的历史沉淀里汲取对抗现实的力量。沈清歌将那张纸片轻轻推向曾芳勤：“时间。”
只两个字，像投入池塘的石子，激起万重波澜。
“三天！只要拿到钱！银行那笔两亿五的过桥贷款就不会把我们逼上死路！”曾元浩再也忍不住，声音带着被压抑太久的恐慌和急迫，猛地站起来，“妈！那些越南代工厂的报价！我们在模具车间、在镀膜线花的成本优势还剩多少？苹果供应链的门槛！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他的目光直白地投向曾宪林胸口那抹刺目的帝王绿：“七叔公！您是带着扳指去过好日子！我们呢？！被拖死？看着厂子被封条贴上？还是让曾敏背着她那些国际学校的账单去打工？”
“你住口！”曾宪林气得浑身发抖。
“爸！”曾敏被当众点破，泪水瞬间涌出，哀求地看向父亲林守业。
林守业这位平日里掌管供应链的沉稳男人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光，声音像砂砾摩擦：“三天后是精密金属冲压件模具的交付节点！违约赔偿是五千万！模具！抵押了！”
最后的堡垒被现实炸开豁口。
“够了！”曾芳勤的声音尖利到破音，颤抖着抓起桌面上那枚冰冷沉重的田黄石章——那是她父亲、曾氏领益第二代***传给她时沾着血痂的信物。
她闭上眼，滚烫的泪从紧闭的眼角滑落。印泥盒被她“啪”地掀开，鲜红的印泥溅上那份四十五亿的收购文件。她执起印章，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压下！
“领益……不是我的了……”巨大的印戳落下，鲜红刺目如同泣血。曾芳勤失力地瘫坐回椅子里，那个在华南精密制造领域叱咤风云的女强人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被彻底击垮的躯壳。
曾宪林如遭雷击，枯瘦的手死死捂住胸口那枚冰凉的翡翠扳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一直沉默旁观的几位分支叔伯，此刻眼中却迸射出毫不掩饰的、对财富分配的精光。
沈清歌微微颔首，从助理手中接过两份已经盖印的任命文件走向桌边。高跟鞋在寂静的祠堂里敲出宣告旧时代终结的节奏。
翌日午时，财经头条风暴：
《南方科技先驱报》主版：
“光启易帜！15亿现金斩断超材料困局！刘若鹏黯然离场，‘光启五子’联合李华峰、彭剑锋执掌残局！黄埔系能否续写超算神话？”
配图：清晨的光启超算中心门口略显寥落，身着白大褂的李华峰与彭剑锋在几位面色凝重的高管簇拥下首次公开亮相，阳光穿过拱形玻璃穹顶，在他们身后巨大的服务器阵列映照下折射出迷离的幽蓝光晕。背景深处，一辆挂临牌的劳斯莱斯幻影正驶离园区，惊鸿一瞥的暗红侧影正是林薇。
副版特评：
“十五亿背后的血色契约：五名科学家在理想与生存的天平上选择了后者。当资本的巨轮碾过，连最前沿的物理规则探索也需要金钱的炉火淬炼。”
《珠江财经》深度头条：
“四十五亿离岸资金终结蓬江曾氏百年制造王朝！领益智造一夜变天，曾氏家族退出历史舞台，黄埔系全面接管精密制造帝国！”
配图：拍摄于昨夜的曾氏祠堂，光线昏暗。供桌前的香炉余烬未冷，摊开的收购文件盖着鲜红印戳。供桌一角，沈清歌卸下的那枚冰裂纹汝瓷残片在追光灯下流转出静谧的古光，与旁边七叔公曾宪林惯常坐的位置上遗落的那枚象征着曾家无上荣耀的满绿翡翠扳指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古今对撞，一旧一新，一残一满，无言地诉说着两种秩序的撕裂与更迭。
报道下方备注：“沈清歌女士于签约后赠予七叔公曾宪林一本1937年魔都商务印书馆刊印的《岭南曾氏谱录汇编》善本，扉页有曾继业后人题记。七叔公凌晨入院，暂无生命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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