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复合题目

文素素走在四月的暖春里，距高考只剩两个月。

千遇接到消息时异常平静，全程有条不紊操办后事，对接殡仪馆、整理遗物、接待亲友，沉稳得让所有人为之动容。

按照文素素遗愿，一切从简，从殡仪馆出来到下葬不过三天的时间。

路途遥远，模拟考在即，千遇做主未通知姐姐和陈幸。

池天磊和李芳英全程默默陪着她。

下葬当天清晨，彻夜未眠的她眼底覆着青黑，她趴在灵堂前桌子上假寐。

肩上搭着父亲的外套。

亲戚整理物品需要找她，她从臂弯里抬头，下意识脱口喊：“妈，东西放在哪儿……”

话音落，全场死寂，她才猛然回神，母亲不在了，再也不会有人回应她了。

指尖攥得泛白，扭头盯灵堂正中间的遗像，低声补了句东西摆放的位置。

生母李芳英站在一旁，红着眼眶望着她，满是心疼。

亲友散尽，一切尘埃落定。

清明的雨像落不尽的思念，淅淅沥沥，打湿陵园一角的新坟。

千遇跪在墓碑前，指尖抚过照片里母亲的笑容，声音发哑：“又被你抛弃一次。”

遗书被她揉成团。

她额头贴地，心里喃喃自语——

妈妈，如果有来生，请让我死在医院里，别救我。还有，千万别远嫁给池天磊这个男人，读完大学回到海市，万事顺遂长命百岁......

眼泪砸进泥土，转瞬被风吹干，只剩满心空落，身后春阳正好，她的世界却只剩寒凉。

一周后，李芳英返回A市，找到千寻，抱着千寻结结实实哭了一场。

她说她愿意替文医生死。

她说她要杀了江老大，买一瓶农药，先毒死江老大，再毒死自己。

一了百了。

她咬牙切齿地哽咽，痛不欲生，“千寻，你们姐妹遭遇的痛苦全是妈妈造成的，该死的是妈妈啊......”

千寻规劝不住，用力摇晃母亲的肩膀：“我给千遇打电话，你把这些没用的丧气话跟她说？”

她一秒沉默，嘴巴蠕动，微微颤抖，最后只剩呜咽地抽泣。

她连哭都不敢太大声，哭声卡在喉咙里，像被人突然掐住脖子，痛苦又绝望。

这一刻，她生不如死。

千寻凶完她，趴在桌上，无声痛哭。

这么重要的时刻，  她却不在妹妹身边。

还要妹妹反过来安慰她。

池天磊第二天找到千寻。

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身上的夹克服松松垮垮，眼窝深陷，眼袋浮肿。

他带来祥瑞城的房产证。

“你阿姨交代我，把这套房子过户给你，以后，你是千遇唯一的亲人，她说……”

他难过地停顿，千寻双手捂住眼睛，任由眼泪流到指缝间。

池天磊深吸一口气：“她说，你替她好好照看小水，一辈子都不要离开她，帮她相看婚姻，你们永远像之前那样，肝胆相照，不离不弃。这是你阿姨的遗愿。”

千寻捂着眼睛摇头：“不需要这些，我不需要这些……都留给千遇……”

“这是小水和你阿姨商量过的，你以后是有房子的人，能走得更远，千遇让我给你带话，她说京市不见不散，她很好，别担心她。”

池天磊走之前，留下一句话：“千寻，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联系叔叔。”

五一小长假，高三放假3天。

当天半夜，千寻三人抵达海市机场。

千遇早早等候。

他们行李都没带，一人只背一个包，轻装出行。

陈幸先去领取陈国庆。

他提前将陈国庆托运过来。

千遇虽然没说，但陈幸就是知道，她想陈国庆。

千寻的包在赵高林身上，她率先飞奔过去，紧紧抱住妹妹，一把将她抱起，“怎么又瘦了……”

千遇淡淡笑道：“你也瘦了，再有一个月，我们就能解放了。”

赵高林走近，轻唤一声：“妹妹……”

再没说什么。

千遇冲他微微一笑：“恭喜高林姐夫，马上就是A市状元了。”

一声姐夫，让赵高林耳尖微红，他没说什么，想了想，走过来张开双手：“妹妹，辛苦了。”

他面前还背着千寻的书包，千遇轻轻靠过去，靠在姐姐书包上：“谢谢你照顾姐姐。”

赵高林回复：“我们彼此照顾。”

简简单单一个拥抱，只有两三秒的时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幸提着陈国庆过来，等在一边，目光沉沉落在千遇脸上。

千遇看见他，嘴角同样带着微笑。

她没说什么，转身投入陈幸怀里。

很用力的一个拥抱，抱了很久很久。

千寻接过陈国庆。

陈幸双手搂住千遇的腰，轻松将人抱离地面，紧紧禁锢在怀里。

他在她耳边深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宝贝，我好想你。”

千遇身子微微一僵，随即轻轻挣开他的怀抱。

她说：“我们先去酒店吧，太晚了。”

一个小时后，抵达海边酒店。

千寻拿钱订了三个房间，她和妹妹住一间。

陈幸赵高林各住一间。

抵达酒店当天晚上，各自洗漱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

四个高中生的生物钟准时响起，差不多时间出现在酒店早餐大厅。

吃完早餐，换上千遇提前准备的沙滩套装，去海边踏浪。

阳光下，千寻姐妹白得发光。

赵高林白得耀眼。

陈幸是均匀的小麦色，也比海市沙滩上的路人白不少。

四个年轻人，四具年轻美好的躯体，并肩漫步沙滩上。

明明是最青春美好的年纪，却带着淡淡的惆怅。

海风卷着咸湿的暖意漫过脚踝，细沙沾在小腿上，被日光烘得发暖。

千寻弯腰捡贝壳，余光瞥见陈幸望着千遇的眼神满是缱绻，悄悄拽了拽赵高林的胳膊，朝远处的礁石扬了扬下巴。

两人默契地牵着手往那边走去，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千遇赤着脚往前漫走，脚趾蜷起又松开，细软的沙粒从指缝漏下，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陈幸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千遇走一步，  他跟着踩一步。

一步一步，将千遇的小脚印踩成大脚印。

千遇侧头望着远处粼粼的波光，轻声跟身后的陈幸介绍：“海市的海四季都暖，我最喜欢寒暑假过来玩，那时候没什么烦恼，我妈总带我来赶海，退潮后沙滩上全是小螃蟹和贝壳，我自己一个人能蹲在这儿捡一下午。”

提起整个海市，全是母亲的影子。

千遇语气轻缓，眼底却藏着淡淡的怅然。

想起母亲的遗书——池千遇，笑着活下去，不要难过不要哭。

千遇扯出一抹笑意，真是个坏妈妈，死了也要拿遗书绑架她。

“嗯，”陈幸轻应一声，“这事我知道，阿姨老家还放着你用贝壳做的风铃和台灯。”

千遇一愣：“她跟你真是什么都说啊。”

陈幸眉眼变得难过起来，那是因为她怕没人记得小时候的你。

他脚步放得极轻，一步步踩着她的脚印往前走，宽实的脚印将纤细的痕迹稳稳裹住，像要替她兜住所有细碎的难过。

“小水……”他忽然上前半步，与她并肩而立，目光落在她侧脸柔和的轮廓上，声音裹着海风的柔软。

千遇回头看他：“怎么了？”

陈幸紧张地抿唇：“给我出道题吧。”

千遇脚步一顿，指尖无意识蜷了蜷，浪花漫上来漫过脚背，凉丝丝的触感让她混沌的思绪清明了些，转头看陈幸时，眼尾沾了点日光的亮，软声道：“什么题？”

陈幸站定在她身后半步，影子稳稳罩住她的小身板，目光落在她发顶旋儿上，声音裹着海风的软，又藏着难掩的郑重：“能不能出一道分手复合题目给我，我一定认真作答，满分交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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