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包林子

"我听建军讲，要是老母猪，一斤能卖六毛五，咱这大炮卵子便宜点，按5毛一斤算的话……"

胡三妹边说着，边扭头看向院子里那头野猪。手指在围裙上无意识地摩挲着，眼神在野猪身上打量，心里大概估了下重量。

"……最起码能卖一百六七十。"

"再算上那四十块钱，这样好了，连着这个野猪的钱，咱先给小风拿二百。"

卖野猪的钱，再加上人家给的份子，二百肯定不够。胡三妹停顿片刻，但人都喜欢凑个整数……

以他们两家的经济状况，也没人会在乎那十几二十块。

"成！"

见婆婆语气坚定，不似讲客套话，夏春当即笑着答应下来。手里抱着孩子的动作都轻松了几分。

夏家是不缺这点钱，但有些事情吧，做与不做是两种概念。

胡三妹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那就这样，等晚上建军回来，我让他赶紧跟刘仁说去。"

说来也巧，刘仁跟他们住一个村子，做啥都方便。

"等晚上拿了现钱，明儿个就让建军直接带去厂里，也省得你跑一趟。"

倒不是说不让夏春回娘家。

实在是有孩子牵绊，来回都不方便。

夏春知道婆婆的想法，她本身倒是不在意回不回娘家。两个村子离的又不远，真要回去，随时都可以。

她在意的是，把钱直接给夏建国。

到时候怎么说这个钱，卖野猪赚的？夏春抿了抿唇，眉头微蹙。

以她对自家老爹的了解，真要让夏建国知道这钱是从哪来的，心态指定崩潰！

想到自己老爹拿到钱之后的表现，夏春当即想跟婆婆讲，不用那么着急送钱。等哪天自己回去，顺道带回去就成。

结果话还没出口，就听胡三妹看着碗里喂孩子的奶说道：

"我这亲家真是没得说，又是给肉又是给羊，这么好的亲家，那真是打着灯笼都不知道去哪找……"

胡三妹说这话，一半是真心，一半是哄夏春开心。

但落在夏春耳朵里，顿时让她想起夏建国往日的不靠谱与作妖。原本要开口的话，一下子卡在嗓子眼。

于是乎，原本快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又憋了回去。

自己也是瞎操心。夏春在心里摇摇头。

就老爹那个性格，就应该多让他吃点瘪。不然以后指不定要闹出多少么蛾子！

另外一边，夏东青他们开车从村子出来，一路进山到验收组。

送徐宝山上班的同时，顺带让解忠、解臣把承包合同早点签了。

等解忠笑呵呵的将合同折好放进内衬口袋，拍了拍胸前，夏东青问徐宝山道：

"叔，你看看谁方便给我解大哥检尺呢？"

"嗯……"

徐宝山沉吟片刻，目光在屋里几个工作人员身上扫了一圈，发现一时间还真没人有空档。

若是平时，他才不管这个。

人手安排不开？等着不就好了。

又想赚钱又着急，真以为林场是你家开的？

弄毛起来，合同签了又如何。整一半临时反悔的事情都发生过。

几十年后民告官都没胜率，更别说当下了。

事实上，就今天这事儿，不是夏东青牵头。没两条烟、几瓶酒，解家兄弟连他徐宝山的面都见不到。

事成之后，隔三差五还得给他孝敬钱。

看出徐宝山的迟疑，夏东青主动道：

"叔，是不是人手安排不开？"

"嗯呐。"

徐宝山点头，手指在桌面轻敲两下："你也知道场里一直缺人，上面又不肯多招人，做啥都紧巴巴的。"

"那这样吧，我去给他们整呗。"

"你？"

徐宝山眨巴眨巴眼睛，用手比划道："你还会那个啊？"

"这有啥难的。"

"之前看人家弄过，没问题。"

夏东青这话半真半假。

真的是，他确实会检尺。假的是，他是上辈子学的。

"等他们把木头弄下来，就先卸在场外头，我隔几天量一次就成。"

"这……"

在解家兄弟俩期待的眼神中，徐宝山迟疑了几秒，目光在夏东青脸上停留片刻，而后笑着对夏东青道：

"让你小子去也不是不成，但你可不能胡来啊。"

徐宝山扫了眼解家兄弟俩，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那哪能啊。"

夏东青摆摆手："我就是想，藏多了也藏不住啊。"

"行，那这事就交给你办。"

徐宝山点头把事情定了下来。

事情谈完，解家兄弟俩与夏东青一起往外走。

可等到了门口，徐宝山又把夏东青单独叫住了。

解家兄弟俩彼此对视一眼，很识趣到外面等待。

而徐宝山和夏东青回到办公室里，徐宝山关上门才对夏东青说：

"夏东青呐，今天徐叔真得谢谢你！！"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就今天这事儿，看似是徐宝山给夏东青面子，给解家兄弟方便。

徐宝山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眼神在几人脸上扫过。可是实际上，到底是谁给谁面子，除了宝山心里比谁都清楚。

夏东青是谁？

那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老炮儿。

有能耐、会来事儿，还认识不少大领导。窗外的风声渐起，吹得办公室的窗帘微微晃动。

就林场这事儿，只要他开口，根本不叫事儿。徐宝山将茶杯轻放在桌面上，发出细微的瓷器碰撞声。

用公家的事情给自己攒人情，傻子才不干。再者，夏东青姐夫是林场周书记。

对方还兼职生产场长，凡是生产上的事情，理论上他一人说了算。

徐宝山无意识地用手指轻敲桌面，节拍缓慢而有序。平日里不管林场这种事情，只是因为太小，不上心。

所以，夏东青上门来求，纯纯是给他徐宝山面子。别说带了厚礼，就是啥也不带，夏东青开口了，他徐宝山有胆子不答应么？

真不怕回头周书记给他穿小鞋？

能爬到他这个位置的可没有傻子。室内的灯光在几人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气氛显得格外安静。

听徐宝山向自己道谢，夏东青笑道：

"叔，你这说哪去了？我听我爹说了，平日里您可没少帮衬咱们！"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徐宝山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最后徐宝山亲自将夏东青送上车。

车上，此时的解忠心里可美了。他靠在座椅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次不但将俩小林班都包下来，管检尺的验收员还是自己人。自己人当裁判，不说能占多少便宜，起码挨欺负肯定不至于。有这点就够了。

解忠想到别人为了讨好验收员，脸面都得贴出去多少利润。碰上难伺候的主，甚至因此干到倒闭都不是不可能！

"解臣呐。"

半道，夏东青忽然往旁边岔路一指，道："往这边拐！"

"好嘞。"

听到夏东青吩咐，解臣啥也没问，方向盘一拐，立马照做。车轮压过路面的碎石，发出沙沙的响声。

一路上，夏东青不时给解臣指路。窗外的树木向后掠过，山路蜿蜒曲折。

半个小时后，开车的解臣感觉这段路熟悉，便问夏东青道：

"东哥，咱是不是往那个三大爷的窝棚去啊？"

"对。"

点了点头，夏东青："领你们去见个人。"

"谁啊？"

"一个老爷子。我听你们昨天说，还缺个烧炕、做饭的，我问问这老爷子去不去。"

解忠闻言点了点头，车内的空气因为暖风显得有些闷热。他摇下车窗一条缝隙，问夏东青道：

"这老爷子搁山里住窝棚呀？"

"对，是个跑山的老前辈。"

说话间，车到地方靠边停下。引擎的轰鸣声渐渐熄灭，四周重归宁静。

三人从车上下来，夏东青伸手指着西、南两山，道："这两边山都是他下的套子。"

说到此处，夏东青单指南山道："搁这儿翻过去，就是小兴安岭后面。他是这儿的坐地户，你刚到这边儿来，这片山场有啥你不知道的，随便问，他基本都知道。"

"哎呀，这敢情好。"

解忠笑道，搓了搓手："这他套着狍子啥的，直接卖我就得了，我那帮兄弟还能改善伙食。"

"解大哥。"

听到这个，夏东青忙道：

"我有个事儿得提前跟你讲哈，那老爷子是真性情。你跟他好好处，他掏心掏肺，可你要惹他，那真能干起来！"

"真性情？"解忠摸了摸下巴，琢磨着夏东青话里的意思。

"就是直来直去，不转弯抹角。"夏东青踢了踢脚下的枯叶，"你要诚心实意，他比亲兄弟还亲。可你要是想占他便宜，哼..."

解臣在一旁听着，咧嘴一笑："东哥，这老爷子听着挺有意思。"

三人顺着山坡往上走，脚下踩着厚厚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走了十来分钟，远远就看见一座简陋的窝棚冒着青烟。

"三大爷！"夏东青老远就喊起来。

窝棚里传出动静，随即走出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看见夏东青，老头脸上立马堆起笑容。

"哎呀，小夏！咋有空到我这破地方来了？"

老头叫刘三爷，今年六十八，在山里跑了一辈子。别看年纪大了，走起山路来比年轻人还利索。

"三大爷，给您介绍两个朋友。"夏东青拉着解家兄弟上前，"这是解忠大哥，这是解臣。"

刘三爷打量了一番，点点头："进来坐，外头冷。"

窝棚里烧着炕，温暖如春。几人落座后，刘三爷给每人倒了碗热水。

"三大爷，他们兄弟俩承包了林场的活儿，想找个人帮忙烧炕做饭。我寻思您要是愿意..."

"包林子？"刘三爷眉毛一挑，"干啥活？"

解忠忙道："伐木，还有运输。"

刘三爷沉默片刻，忽然问："一个月给多少钱？"

"您看三十块成不？"解忠试探着说。

"三十？"刘三爷嗤笑一声，"小伙子，你当我这老头子好糊弄？"

解忠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刘三爷已经站起身。

"我虽然穷，可不缺那点钱。你们要真心合作，就拿出诚意来。要是想糊弄人，趁早滚蛋！"

屋里气氛瞬间紧张起来。解臣额头冒出细汗，偷偷看了眼夏东青。

夏东青轻咳一声："三大爷，您消消气。解大哥他们是外地来的，不知道行情。"

"行情？"刘三爷冷笑，"现在林场正式工一个月四十五，临时工也得三十五。让我一个老头子烧炕做饭，还要帮着看料场，三十块就想打发？"

解忠这才明白过来，赶紧站起身："老爷子，是我糊涂了。您看五十块成不？"

"五十..."刘三爷琢磨了一下，"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个条件。"

"您说。"

"我不光烧炕做饭，料场有人偷东西，我也管。但我要是发现你们干黑心买卖，坑国家的便宜，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解忠心里一紧，这老头可真不好糊弄。

"老爷子放心，我们绝对不干那种事！"

"话别说太满。"刘三爷重新坐下，"山里这些年，啥人我没见过？有钱能使鬼推磨，但鬼推完磨，人就得下地狱。"

夏东青在一旁笑道："三大爷，您就别吓唬他们了。解大哥人还是不错的。"

"小夏你担保？"

"我担保。"

刘三爷这才缓和些："那行，看在小夏面子上，我跟你们试试。不过丑话说前头，要是让我发现什么猫腻，立马拉倒！"

解忠连连点头："老爷子您放心，绝对没问题。"

谈完正事，几人又闲聊起来。刘三爷指着窝棚外的山林："这片山我守了三十年，哪棵树长在哪我都知道。你们要砍树，得按规矩来。"

"什么规矩？"解臣好奇问道。

"该砍的砍，不该砍的别动。小树留着长大树，好树留着做栋梁。急功近利的买卖做不长。"

刘三爷说话时，目光深邃如山中古井。

"还有，山里的规矩多着呢。比如说，进山前得敬山神，出山时不能空手，见到老树要绕着走..."

解臣听得一愣一愣的："老爷子，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

话刚出口，解臣就后悔了。只见刘三爷脸色一变，腾地站起身。

"什么年代？小崽子，你在山里待过几天？知道山里有多邪门？"

夏东青赶紧打圆场："三大爷，解臣不是那意思。他就是好奇。"

"好奇？"刘三爷冷哼一声，"前年有个小伙子也说不信邪。结果呢？在山里转了三天三夜，硬是没找到下山的路！要不是我发现得及时，早喂狼了！"

解臣脸色发白，不敢再说话。

"山有山的脾气，人有人的规矩。在山里混饭吃，就得守山里的规矩！"刘三爷一字一句地说，"你们要是连这点都不信，趁早别在这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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