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聚餐
暮色沉沉，宛如被高温熔炉炙烤得通红且即将熔化的赤铁，顺着钢铁厂那错综复杂、犹如蛛网般的管道，缓缓地流淌开来。
炼钢车间内，炽热的钢水在转炉中剧烈地翻涌着，仿若一头被激怒的巨兽在咆哮，不断迸溅出的火星如同璀璨的流星般纷纷坠落，将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的脸庞都映照得一片火红。
那刺鼻的硫磺气味与蒸腾而起的滚滚热浪相互交织，再裹挟着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仿佛编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这里的每一个人紧紧笼罩其中，让他们日复一日地在这闷热、嘈杂的环境中辛勤劳作。
车间主任老吴，迈着沉稳的步伐，踩着那架布满铁渣、略显破旧且摇摇欲坠的木梯，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操作台攀登而去。
他腰间别着的那把扳手，随着他的步伐有节奏地轻轻碰撞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这声音在这紧张的氛围中，仿佛是在为即将宣布的重要消息敲响前奏。
“各位工友们，先停一下手里的活儿！我这儿有个特大的好消息要跟大家说说！”老吴扯着他那已经有些沙哑的嗓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
刹那间，原本轰鸣作响的天车声戛然而止，浇铸机也吐出了最后一串闪烁着微光的火星后，便安静了下来。
数百双沾满机油和铁屑的手，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睛齐刷刷地投向老吴站立的方向。
头顶那几台老旧的吊扇吃力地转动着，试图搅动这浑浊闷热的空气，可扬起的灰尘却在昏黄的灯光下形成了一道道细小的光柱，宛如悬浮在空中的金色丝线，给这略显沉闷的场景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氛围。
“今年过年，厂里决定给每位职工发半只鸡！”老吴的声音在鼓风机那巨大的声响中显得有些支离破碎，但却又像一把经过千锤百炼、淬了火的钢刀，锐利地劈开了每个人心底那长久以来的沉闷与压抑。
正在给钢锭脱模的老李，听到这个好消息后，下意识地猛地直起了腰。
只听“当啷”一声，他头顶的安全帽重重地撞在了钢架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负责加料的小张，手中的铁锹也因为激动而“哐当”一声砸在了铁板上，溅起的火星落在那满是油污的地面上，转瞬即逝，仿佛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喜悦欢呼。
墙角的排风扇依旧嗡嗡作响，裹挟着几个女工激动不已的议论声，悠悠地飘向车间的上空。
“真的还是假的啊？可别在这儿拿我们寻开心哟！”质疑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工人们粗重的喘息声，在车间里不断地回荡着。
“千真万确！这可是李科长亲自联系的养鸡场，绝对靠谱，大家放心吧！”老吴一脸严肃，眼神坚定地扫视着众人，试图打消大家心中的疑虑。
话音刚落，头顶的白炽灯突然滋啦作响，闪烁了两下，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惊到了一般。
紧接着，车间里爆发出如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与远处轧钢机的轰鸣声相互交织在一起，震得墙上那醒目的“安全生产”标语微微颤动起来。
墙角耐火砖的缝隙中，细小的粉尘也簌簌落下，仿佛也在为这欢乐的气氛助兴。
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地在厂区里传播开来。
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便传遍了整个厂区的每一个角落。
从那以后，工人们干活都比往常更加有劲头了，车间里弥漫着一股久违的欢快气息。
热处理车间外，干枯的杨树枝在凛冽的寒风中不停地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尽管寒风如刀割般凛冽，却依然阻挡不住从窗内时不时传出的阵阵欢笑声。
王师傅摘下那双沾满氧化皮的隔热手套，用力地拍了拍同伴的肩膀，铁屑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半只鸡啊！这可足够炖上一大锅鲜美无比的鸡汤了！”他满脸笑意，眼中满是对未来美好时光的期待。
机修班的老赵随手将扳手扔在那满是油渍的工作台上，金属碰撞发出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正在休憩的麻雀。
“我家那闺女天天吵着要吃肉，这回终于能给她做她最爱吃的辣子鸡丁了！”老赵一边说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女儿满足的神情。
时光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冬天的脚步也越来越近。
凛冽的北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无情地拍打着玻璃窗，将四九城的街道染成了一片银白。
屋檐下的冰棱如同锋利无比的宝剑，在寒风中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就连平日里轰鸣不断的机器声，在这寒冷的天气里，似乎也被冻得有些发沉，失去了往日那充满活力的喧嚣。
一天清晨，科研室的门被人用力地敲响。
正在专心调试集热管的小赵闻声抬起头，手中的扳手差点滑落。
“胡厂长通知，所有人立刻到办公室集合！”敲门的人匆匆传达完消息后，便快步离去。
众人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厂长的命令就如同军令一般，不敢有丝毫的违抗。
就连李辰溪也接到了通知。
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朝着胡厂长的办公室走去。
胡厂长的办公室里，煤球炉烧得正旺，温暖的火光将屋内映照得一片通红。
铁皮烟筒蜿蜒曲折地通向墙角，可即便如此，寒气还是顺着门缝不断地钻进来。
科研室的二十多人一拥而入，原本就堆满了各种报表和模型的办公室，此刻显得更加拥挤不堪。
老式暖气片在众人的簇拥下发出“哐哐”的闷响，仿佛也在为这场特殊的集会助威。
“哎哟，小李，你踩到我脚了！”
“借过借过，让我靠窗边站站，这屋里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李辰溪在人群中被挤到了文件柜旁，后腰不小心硌在坚硬的铁把手上，生疼生疼的，但他此刻也无暇顾及这些。
“人都到齐了吗？”胡厂长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上的白雾。
他身后那幅“技术革新”的标语被炉火映照得通红，与窗外那白茫茫的雪景形成了鲜明而刺眼的对比。
财务科的老张在旁边小声地嘀咕着：“厂长叫这么多人来，该不会是要……”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的人用胳膊肘捅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再乱说话。
“咱们研发的太阳能热水器市场反馈非常好，今天把大家叫来，就是为了好好犒劳犒劳你们。
”胡厂长提高了声音，目光缓缓地扫过众人那被冻得通红的脸庞。
众人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小吴激动得一下子跳了起来，结果后脑勺撞到了吊灯上，吊灯剧烈地晃动起来，发出一阵叮当作响的声音。
“都安静！”胡厂长拿起桌上的搪瓷缸，用力地敲了敲。
煤球炉里不时传来噼啪的声响，零星的火星溅到了他锃亮的皮鞋尖上。
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随着这个动作，中山装口袋里的钢笔也轻轻发出一声轻响。
头顶的白炽灯又开始滋啦闪烁起来，忽明忽暗的光线将众人的脸庞映照得变幻莫测，仿佛每个人的脸上都藏着不同的故事。
“给辰溪的奖励，是一台崭新的太阳能热水器！”胡厂长的话音刚落，整个会议室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般。
这话就像一块烧得通红的钢锭突然投入冰冷的湖水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小吴手中的笔记本“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他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李辰溪，那眼神仿佛两束探照灯，充满了惊讶和羡慕。
老赵手中的搪瓷缸也不自觉地倾斜了一下，滚烫的茶水顺着他的手流淌下来，他却浑然未觉，只是呆呆地看着李辰溪。
后排的年轻人开始小声地议论起来：“一台热水器？那得省下多少蜂窝煤啊！”
李辰溪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奖励，他望着展示台上那台崭新的太阳能热水器模型，镀镍管在灯光下泛着冷冷的光泽，心中满是意外与惊喜交织的复杂情绪。
李崇光费力地从人群中挤过来，用力地拍了拍李辰溪的肩膀：“行啊你小子！到时候洗澡可得叫上我，让我也蹭蹭你的热水！”
在一片哄笑声中，没有人注意到老陈悄悄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闪烁着复杂而难以捉摸的光芒。
胡厂长清了清嗓子，会议室里瞬间又变得鸦雀无声。
他翻开那个布满茶渍的牛皮文件夹，开始宣读其他人员的奖励：“李科长得两斤肉票、二十斤粮票。”
“嚯！”前排传来一阵抽气声，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和羡慕的神情。
“老陈，一斤肉票、十斤粮票……”
听到自己的名字和奖励，老陈猛地挺直了腰板，他工装袖口的补丁随着动作微微晃动，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之情。
窗外，雪粒子不停地砸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而屋内却蒸腾着一股热烈滚烫的气息。
当胡厂长念完最后一个名字，小吴率先鼓起掌来，那清脆的掌声如同点燃的引线，瞬间引爆了满室的欢呼与掌声。
煤球炉里的火苗窜得更高了，将墙上“技术革新”的标语映照得通红，仿佛要将这冬日的严寒彻底驱散。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刺骨的北风裹挟着雪花灌了进来，然而，这寒冷的风却怎么也吹不散众人眉梢眼角洋溢着的喜悦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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