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梁家庄
梁靖国稳稳地坐在摩托车后座,那身姿仿佛与这疾驰的铁骑融为一体。
他的帆布裤管不经意间轻轻蹭过冰凉的皮革座垫,发出极细微的摩擦声,宛如秋日里被风吹起的轻纱,刚在空气中飘荡开去,便瞬间被引擎那如雷般的轰鸣声无情地吞噬。
他缓缓腾出一只手,紧紧攥住前座那人的工装腰带。
指腹透过厚实的棉袄,清晰地触摸到底下那硬邦邦的肌肉轮廓,那是一种充满力量的质感,仿佛蕴藏着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蕴含着无尽的能量,只待合适的时机便会轰然爆发。
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搭在后货架上,白天还残留着些许太阳余温的铁架子,此刻在这凛冽夜风的侵袭下,早已变得冰凉刺骨。
那股凉意如同狡猾的冰蛇,顺着掌心缓缓往骨头缝里钻,让他不禁微微打了个寒颤。
这摩托车仿若一头刚刚挣脱牢笼的猛兽,伴随着一声低沉而有力的怒吼,“嗷”的一声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了村口。
车轮无情地碾过结着薄霜的土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那声音清脆得恰似将冰碴子一颗颗嚼碎,在漆黑如墨的夜里传出去很远很远,仿佛是这寂静夜晚独有的乐章。
梁靖国的身子随着车把的剧烈晃动而不停地颠来颠去,后背冷不丁地撞上了铁皮箱。
箱内的工具在碰撞下叮叮当当作响,那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透过单薄的衣料清晰地传过来,让他的思绪瞬间飘回到了农机厂那略显杂乱的仓库。
仓库里堆放着的各种零件,虽然看起来乱糟糟的,但却透着一股实实在在的烟火气,那是生活的质朴与真实。
迎面吹来的风,没有丝毫的怜悯,裹挟着纷纷扬扬的雪粒子,如同无数根尖锐的小针,毫不留情地往脸上扎去。
每一下触碰,都带来一阵刺痛,疼得人忍不住缩起脖子,试图躲避这寒冷的侵袭。
然而,这冻得人骨头都隐隐作痛的风,却如同神奇的催化剂一般,让梁靖国心里像是燃起了一团炽热的火焰。
那火焰在风中愈发旺盛,仿佛要将这寒冷的世界彻底点燃。
“抓稳了!”李辰溪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支离破碎,但每一个字却都如同闪烁的火星子,精准无误地落进梁靖国的耳朵里,让他浑身不由自主地一震。
梁靖国的眼睛紧紧盯着车头灯劈开的两道光柱,那光柱宛如黑暗中的利剑,划破了这沉沉的黑夜。
光柱中飞旋的雪花,恰似受惊的萤火虫,在黑夜的舞台上划出一道道银亮的线条,美得让人窒息。
这奇妙的景象让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小时候,村头偶尔会播放露天电影。
银幕上,那些英勇的好汉骑着骏马飞奔而过,扬起的尘土仿佛都带着一股豪迈的英雄气概。
那时候的他,总是看得眼睛都直了,心中充满了对英雄的向往和憧憬。
而此刻,他胯下的这铁家伙,比任何骏马都要威风凛凛。
它承载着他在这黑夜里风驰电掣,那种速度带来的刺激感,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当摩托车经过红星供销社时,梁靖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白天在这里买盐的张大娘那佝偻的身影。
倘若张大娘看到自己此刻这副模样,手里的搪瓷缸恐怕真的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还有农机厂的王胖子,那个整天嘲笑他穿带补丁裤子的家伙,要是这会儿瞧见这阵仗,眼珠子恐怕都得瞪得老大,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冷风毫不客气地灌进领口,带来一丝凉飕飕的感觉。
但梁靖国的心里却早已盘算好了,回村后该怎么轻描淡写地向众人解释:“嗨,辰溪非得拉着我出来转转。
”他要让自己在村里人面前,也能有一份别样的骄傲。
摩托车朝着土坡上奋力冲去的时候,梁靖国的屁股不由自主地离开了座位,一阵强烈的失重感瞬间涌上心头,他差点就忍不住叫出声来。
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赶紧把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的目光越过车头,看向远处山坳里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他生活了三十年的梁家庄。
在他那朦胧的视线里,仿佛已经看到了村里人围上来的情景:小孩子们会兴奋地扒着摩托车轮胎尖叫,那清脆的童声仿佛能穿透这寒冷的夜空;老头们则会叼着旱烟袋,眯着眼一直瞅着,眼神中透露出好奇和惊讶。
而他,只需从容地摆摆手,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就是老同学的代步车罢了。
”那语气中,要带着几分不经意的自豪。
引擎再次发出一声怒吼,摩托车如同一头勇猛的巨兽,一举冲上了坡顶。
梁靖国瞥见车灯把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影子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跳动着,活像电影里神气的侠客。
他微微松开抓着货架的手,试探着抬起胳膊。
冷风趁机钻进袖口,带来一丝凉意,可他的心里却畅快极了,仿佛所有的不痛快都被这呼啸而过的风吹得无影无踪。
摩托车缓缓碾过村口结冰的车辙时,梁靖国的手还残留着一丝发麻的感觉。
他的目光落在自家那歪歪扭扭的篱笆墙上,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腰杆也挺得更直了。
三间土房的屋顶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墙根处冻裂的泥块时不时地往下掉落,发出轻微的声响。
和李辰溪家那带着太阳能的砖瓦房相比,自家这房子就像是一个被岁月遗忘在角落的旧物件,透着一股浓浓的沧桑感。
“快进屋暖和暖和!”梁靖国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李辰溪的袖口往屋里走。
那破旧的门轴在转动时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好像随时都会散架似的。
屋里的温度比外面还要低,窗纸的破洞处漏进风来,发出呜呜的响声,仿佛是在低声哭泣。
阳光透过裂缝在灶台上投下蛛网般的光斑,更显得屋里的简陋与朴素。
梁靖国的母亲从灶台后颤巍巍地站起来,身上的围裙沾着些许野菜渣。
她那浑浊的眼睛看到客人后,一下子亮了起来,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快坐快坐!”
粗瓷碗里飘着干野菊的香味,那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李辰溪捧着碗,轻轻吹着热气,目光缓缓扫过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墙上挂着那顶漏风的斗笠,仿佛在诉说着过去的劳作时光;梁靖国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也见证了岁月的流转和生活的不易。
梁靖国蹲在煤炉边,细心地添着柴。
火星在跳跃中溅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他带着一丝歉意说道:“家里条件不好,别见怪。
”那语气中,既有对自家状况的无奈,又有对客人的真诚。
喝完茶后,李辰溪把搪瓷碗往炕沿一放,然后缓缓起身掀开门帘。
梁靖国见状,连忙抓起墙角那顶破旧的棉帽,匆匆追了出去。
寒风卷着雪粒子毫不留情地打在脸上,带来一阵生疼的感觉。
他看到李辰溪仰头看着村口那排歪脖子枣树,枯枝在风中瑟瑟发抖,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枝桠上挂着去年的干枣核,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凄凉,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两人踩着积雪往后村走去,脚下的冻土发出“咔嚓”的声响,像是在与这寂静的夜晚进行着顽强的对抗。
梁靖国指着光秃秃的山坡,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这地,啥都长不出来。”
李辰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弯腰捡起一块冻土,在掌心里轻轻地碾成了冰渣。
忽然,他的目光被崖壁下的灌木吸引住了——灰扑扑的枝条被一层半透明的冰壳包裹着,在太阳底下闪着细碎的光,宛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宝石。
“这是什么?”李辰溪扯下一根枝杈,凑近了仔细查看。
他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探寻着一个神秘的宝藏。
梁靖国挠了挠头,笑着说:“村里人都叫它冰柳,一到冬天就这模样,不值什么钱。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又有几分对家乡事物的熟悉和亲切。
李辰溪仔细端详了半天,却依旧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
太阳渐渐西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梁靖国望着李辰溪大步流星的背影,心里忽然觉得,枝头那些冰壳,好像也没那么没用。
也许,在这看似平凡的事物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价值。
李辰溪并没有因为没找到什么头绪就气馁,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事儿急不得,多花几天时间是很正常的。
他的眼神中依然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在告诉世人,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两人接着往后山走去,风比村口更加猛烈,雪沫子打在李辰溪的护目镜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如同战场上密集的枪声。
梁靖国缩着脖子跟在后头,棉鞋踩碎冰壳的脆响在空谷里回荡,宛如这山谷里的一首孤独而又坚韧的独奏曲。
穿过一片枯黄的茅草,一片墨绿色的竹林在白雪中格外显眼。
那翠绿的颜色,在这银白的世界里显得格外醒目,仿佛是大自然在这寒冬中留下的一抹生机。
“这竹子……”李辰溪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他蹲下身,轻轻拨开竹子上的雪,指尖触到冰凉的竹节,细细地感受着那独特的纹路。
碗口粗的竹竿在风里轻轻摇晃,竹梢挂着晶莹的冰棱,折射出破碎的光,像撒了一把碎钻般璀璨夺目。
梁靖国哈着白气凑过来,眉毛上的冰晶簌簌往下掉:“就这片竹林,老辈人说这儿长不出粮食,只能砍了用来编筐。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和无奈。
李辰溪没有接话,手指顺着竹纹慢慢抚摸。
雪粒调皮地钻进袖口,他却丝毫没有察觉,目光专注地扫过竹林边缘的竹鞭——冻土外裸露的根系,像一条条蜷着的青蛇,藏着一股顽强的劲儿,仿佛在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靖国,你这儿的竹子常年都这么多吗?”他忽然开口,护目镜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梁靖国愣了一下,哈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了霜花。
他看着李辰溪蹲在雪地里的背影,工装裤膝盖上的补丁被雪水浸得发黑:“现在冬天还少一些,开春了就多了。”
话音刚落,李辰溪“腾”地站了起来,用力拍掉裤腿上的雪。
他的动作太大,把竹梢上的麻雀都惊飞了。
那些麻雀扑棱着翅膀,在空中慌乱地飞舞着,仿佛在抱怨着这突如其来的惊吓。
“有办法了,先回去!”李辰溪的声音里满是兴奋,转身的时候差点在结冰的竹茬上滑倒。
他那急切的模样,仿佛已经找到了解决所有问题的钥匙。
梁靖国望着他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上学那会儿,李辰溪解出物理难题时,也是这眼神,透着一股自信和喜悦。
冷风依旧往领口钻,可梁靖国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刚才在李辰溪家喝的热饭,像是化作一股暖流,从胃里滑倒了指尖,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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