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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8章:论语


小村落的清晨总带着点未散的薄雾,李木匠站在老榆树下,怀里揣着的对联像是揣着一团滚烫的暖炉。

那联上“身如松柏年年茂”七个字,墨迹还带着几分湿润,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在“茂”字那笔如铁钩般的竖钩上反复摩挲,指腹的老茧蹭过宣纸,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字是村里老秀才李老爷子写的,笔力遒劲得像是把半辈子的精气神都揉进了墨里,每一笔都带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儿,看得李木匠心里直发烫。

周遭的空气里,除了新墨特有的清苦香气,还飘着他身上沾来的刨花味儿——那是昨儿个刨松木方子时蹭上的,松脂的甜香混着墨香,在微凉的风里缠缠绕绕,竟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妥帖。

他深吸一口气,连带着肺腑里都像是被这股子香气涤荡了一遍,连日来赶工的疲惫都消了大半。

“老爷子您就甭起身了,我这就回去把联子贴好,保准歪不了半分。

”李木匠说着,把对联小心翼翼地往腋下一夹,腾出双手拍了拍裤腿上的木屑。

这裤子是他婆娘前儿个刚缝的,靛蓝粗布上还留着针线的压痕,磨得发亮的膝盖处打了块同色补丁,看着虽旧,却干净利落。

他又把对联取出来,卷成紧实的圆筒,外面裹了层牛皮纸,才轻轻放进墙角那个竹篮里。

那竹篮看着有些年头了,篾条泛着深褐色的光,提手处被磨得溜滑,是当年他刚学手艺时,师父亲手编了送他的。

篮子里垫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印花布,上头除了对联,还躺着把新做的木梳。

梳背雕着盘曲的松枝,松针细得能数清纹路,连松塔上的鳞甲都刻得清清楚楚——这是他熬了三个晚上的功夫,就为了谢老爷子赐的这副好联。

李木匠瞅着那木梳,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心想老爷子用这梳子梳他那把山羊胡,定是合衬得很。

村头的碾盘旁,王大嫂正拎着副“出入平安”的红联往灶房走。

她刚炸完馓子的手还带着油星子,把联子往灶台上一搁,就用围裙擦了擦手,掀开锅盖冲里头喊:“婶子,您快来尝尝这馓子!刚起锅的,脆得能听响儿!”说着就抓了一大把往奶奶手里塞,指缝里沾着的芝麻粒簌簌往下掉。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细纹像水波似的漾开,眼里的光比院里晒着的日头还要亮:“等会儿让俺家柱子来给您劈柴火,那小子劈柴最有准头,块儿匀,烧起来旺得能把炕头烙出印儿,保准您过冬不挨冻。”

李辰溪刚帮着把联子卷成整齐的圆筒,抬头就见王大嫂迈着大步出了院门。

她穿的红棉袄是新做的,枣红色的斜纹布上绣着几朵金线牡丹,针脚密得能数出个数。

下摆随着脚步一甩一甩的,像团跳动的火苗,风一吹,棉袄的衣角掀起个角,露出里头水绿色的布衫,在这灰扑扑的冬日里,亮眼得让人挪不开眼。

那身影刚转过墙角,就听见她又在跟隔壁的张婆婆打招呼,嗓门亮得能惊飞树梢上的麻雀。

东头的二婶子正坐在炕沿剥花生,听见院门口的动静,手里的花生壳“啪”地一声裂开,白胖的花生仁滚到了膝头。

她把半袋子炒花生往炕桌上一倒,那些裹着焦红衣的花生在粗布炕单上骨碌碌乱滚,有的蹦到了炕梢,有的滚到了地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一群调皮的小耗子在跑。

“昨儿个俺家那口子还跟我念叨呢,说要给您编个新草筐,用今年新割的黄麻,结实着呢。

”二婶子捏着“岁岁平安”的联子边角,对着窗户外的亮处照了照,眯着眼咂摸,“您瞅瞅这字,多有劲儿!横平竖直的,透着股子精气神!贴在堂屋当间儿,保管能招来好福气,来年鸡鸭成群,五谷满仓!”

话音还没落地,她就拎起竹篮往外走,篮子里的鸡蛋随着脚步晃悠,时不时“磕”地碰一下,像是在跟她搭话。

那鸡蛋是刚从鸡窝里捡的,还带着鸡体温的热乎气,蛋壳上沾着点干草屑,看着就新鲜。

二婶子的脚步声“咚咚”地响,穿过院子时,还不忘回头叮嘱:“婶子您等着,俺这就叫他去给您编筐,保准三天就成!”

西院的李家小子狗蛋,攥着“五谷丰登”的联子,脸蛋冻得通红,像个熟透的山楂果。

他把一把瓜子硬塞进老爷子手里,瓜子壳上还沾着他手心的汗。

这孩子先是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腰弯得像只刚啄完米的小鸡,鼻尖冻得通红,说话都带着点颤音:“谢爷爷赐联!俺这就回去叫俺爹搬梯子,保证贴得端端正正,差一丁点儿都不算数!”

说完转身就跑,棉鞋踩在结了薄冰的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跑了两步又猛地回头,指着自家院里晾着的联子大声嚷嚷:“俺家的联子才是最好看的!字比锅底还黑,红得赛过庙里的幡旗!”他这模样逗得满院人都笑了,笑声震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掠过挂满红联的晾衣绳,把几片羽毛都抖落在了红纸上。

那麻雀飞远了,还不忘回头“喳喳”叫两声,像是在跟这热闹的场景道别。

李木匠提着竹篮走到村口的石板桥,正撞见挎着菜篮的张奶奶。

张奶奶的裹脚布缠得紧实,走在石板路上“咚咚”地响,看见李木匠就眯起眼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朵菊花:“木匠师傅,你这联子是李老先生写的吧?瞅这字的筋骨,除了他老人家,村里再没第二个人能写出来。

”她凑过来看了看,枯瘦的手指在“茂”字上轻轻点了点,“我家那‘阖家欢乐’还没寻着落呢,这就去找老先生求一幅,晚了怕是就没红纸了。

”李木匠往村里指了指,笑着说:“您快去,这会儿老先生刚歇下,正有空呢,去晚了说不定就被别家抢了先。”

屋里头,李老先生正对着最后一张红纸凝神聚气。

案桌上的砚台里,墨汁研得浓黑发亮,是他用松烟墨加了点麝香研的,闻着提神。

旁边堆着的红纸已经所剩无几,只剩下几张裁得方方正正的边角料,被风吹得轻轻打颤。

他拿起狼毫笔,在砚台里饱蘸了墨,笔锋吸足了墨,沉甸甸的,提起来的时候墨汁顺着笔锋往下滴,在青石板地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

李老先生深吸一口气,手腕悬在半空,半晌才落下笔。

笔锋在纸上游走,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春蚕在啃食桑叶。

他写的是“国泰民安”四个字,每一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写“国”字的方框时,手腕一转,笔锋陡然收紧,那框看着就像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写“泰”字的捺笔时,笔锋一扬,带着股子舒展的气势,仿佛能看到五谷丰登的景象。

最后一笔收锋时,他的手腕微微一颤,几滴墨溅在红纸上,像开了几朵小小的墨花,倒添了几分意趣。

他把毛笔往砚台里一搁,“当啷”一声,笔杆撞在砚台的瓷边上,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屋里荡开。

墨汁溅起来几滴,落在他花白的胡子上,像沾了几粒黑芝麻。

他往后一仰,靠在炕头的棉被上,长长地吁了口气,胸口随着呼吸起伏,像是刚卸下千斤重担。

那棉被是他婆娘前儿个刚拆洗过的,晒过太阳,带着股子暖烘烘的味道,裹在身上舒服得很。

“可算写完了。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像是长途跋涉后的旅人终于到了驿站。

抬手揉着肩膀,指关节在肩胛骨上按出几道红印子,那红印子在他黝黑的皮肤上,看着格外显眼。

阳光从窗棂里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他手背上,那些凸起的青筋像老树根似的盘虬卧龙,手心里的老茧厚得能磨出火星子——那是几十年握笔留下的印记,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故事。

案桌上还摊着几张写好的联子,“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墨迹还没干透,散着淡淡的松烟香。

砚台旁边放着个白瓷碗,碗里还剩小半碗浓茶,茶叶沉在碗底,是前儿个山里的二小子送来的新茶,喝着苦中带甜,解乏得很。

墙角的炭盆里,炭火正旺,映得整个屋子都暖融融的,把窗外的寒气挡得严严实实。

炭盆边烤着几个红薯,表皮已经焦黑,散发出甜甜的香气,馋得人直咽口水。

李老先生眯着眼瞅着那些联子,忽然想起年轻时在私塾练字的光景。

那时候先生总说他的字太飘,像没扎根的浮萍,风一吹就倒。

他不服气,就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字,用树枝在沙地上写,用毛笔蘸着水在青石板上写,写得手指抽筋,腕子肿得像发面馒头,吃饭时连筷子都握不住。

有回写得太入神,连先生敲他的戒尺都没听见,手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三下,疼得他眼泪直流,可还是咬着牙把那篇《论语》写完了。

如今老了,手也抖了,可这字却像是长在了骨子里,一撇一捺都带着劲儿,再也没人说他的字飘了。

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是隔壁的虎娃踮着脚跑了进来,手里攥着个刚摘的冻柿子,柿子上还挂着层白霜。

“爷爷,俺娘让俺送个柿子来,说给您解解乏。

”虎娃的鼻涕冻得亮晶晶的,说话的时候吸溜了一下,把柿子往桌上一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红联,小脸蛋上满是羡慕,“爷爷,您写的字真好看,比庙里的菩萨像还精神。

俺长大了也要学写字,写得跟您一样好。”

李老先生被逗笑了,胡子上的墨点颤了颤,像落了只调皮的黑蝴蝶:“你这小子,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

”他拿起一张写着“吉祥如意”的联子,递给虎娃,“拿去给你爹娘贴上,保准来年顺顺当当的,你也能多吃几顿白面馒头。

”虎娃接过联子,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刚换的门牙,像小松鼠似的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嘴里喊着:“谢谢爷爷!俺家的联子是最好看的!”那声音越来越远,最后被风吹散在巷子里。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炭火偶尔“噼啪”响一声,像是在跟谁说话。

李老先生抬手摸了摸胡子上的墨点,忽然觉得这墨香里,还混着年轻时的墨汁味儿,混着村里的烟火气,混着孩子们的欢笑声,像一壶酿了几十年的老酒,越品越有滋味。

他闭上眼睛,嘴角微微翘着,像是在梦里又回到了当年的私塾,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宣纸上,笔尖的墨汁正缓缓晕开,晕成一片温暖的红,那红色里,有他的青春,有村里的岁月,还有说不尽的念想。

窗外的风还在吹,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像是在跳一支欢快的舞。

可屋里的暖意却越来越浓,把那些寒冷都挡在了门外。

红纸上的字迹在阳光下泛着光,像是有了生命,在诉说着一个个关于团圆、关于希望、关于岁月的故事。

那些故事里,有李木匠的刨花声,有王大嫂炸馓子的香气,有孩子们的欢笑声,还有这小村落里,一辈辈人传下来的,最朴素也最动人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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