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之章·中
“赵山！你欠我的二钱银子什么时候还！”
“呸！宴无好宴！这都是什么猫尿！”
“老子不干了！老子岂能和你这种人做联盟！”
“太阳从西边升起！”
......
东方复来到阴煞崖上，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前几日还只有几个昆仑派的弟子和自己看不过眼，如今倒成了所有人都看彼此不顺眼了。
“这是怎么了？”东方复看着大伙火气都不小，连忙拉了一个角落里的汉子询问情况。
那人苦笑道：“不知怎的，今日突然就闹起来了。”
其实这些矛盾无论大小都是存在的，今日与平时唯一的区别只是那个负责调解的鲁大侠不见了。
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蠢蛋，再呆瓜的驴子若总是吃不到眼前吊着的胡萝卜也是会尥蹶子的。
鲁有才这头驴子就是发现了世家的画饼不靠谱，这才决定另选出路。
事实证明没有人是傻子，鲁有才之所以愿意跟着世家搅和，无非是觉得这群人在朝廷中位高权重，他就算给人家当狗也不亏。
可共事一段时间之后，他猛然发现这群世家人貌似和他们这些混江湖的区别不大啊，朝廷势力是没有，锦衣卫是撵狗一样撵着的，这不纯纯就是废物吗！
特别是在鲁有才偷偷横向对比了一下北地本地的氏族，回头再来瞧瞧被赶到这里来的这群人，那差距就更加明显了。
同为世家，亦有不同。
所以在陈家公子给不出解决方案之后，鲁有才果断选择了断尾求生，惜命之人不一定爱财，但爱财之人绝对很惜命，有命才有钱，他若死了便真的一干二净了。
不过鲁有才爱财也是真的爱财，这么大一笔生意叫他直接抛了去也有些于心不忍，因此他才会一边维持着阴煞崖的架子，一边悄悄抽身。
如今看着阴煞崖上乌烟瘴气，他既没有出手阻止的想法，也没有打算拱火什么，只是听之任之，他如今想的是给自己的买卖再找个下家。
世家那边传来的最新消息，是让他想办法让手底下的江湖人先自相残杀一波。
鲁有才听到这消息人都傻了，锦衣卫还没上门他们就先自乱阵脚，他甚至怀疑锦衣卫的卧底是不是已经混到世家高层了，否则怎么会想出这么离谱的决策。
眼看这群眼睛长在脑门上的家伙临死还不自知，鲁有才越发觉得自己得赶快跑路，可是银子就在跟前，他舍不得啊......
鲁有才为难地坐在角落里啃手指，好半天才发现跟前站了一个人。
“云夕道长？”
鲁有才愣了一下，连忙起身迎道：“哎呀，我这不小心走了个神，怠慢了怠慢了，道长你这是？”
东方这个姓氏已经在江湖绝迹了，出于对青城派的尊重，鲁有才一般都称呼对方的道号。
东方复看了眼前头的闹剧，然后转向鲁有才道：“鲁大侠，此番英雄大会你是东家，如今这般情形，还得你出面才好。”
“道长折煞在下了。”鲁有才干笑两声，瞧着嘴巴一张一合就给他扣帽子的东方复，他心底也骂开了。
这帮子倒霉玩意哪里是那么好哄的，之前是他为着世家的大计划，赔着笑脸赔着银子才能稳住他们。
如今他既打算抽身了，自然不会再傻乎乎地贴钱贴精力。
不过既然这东方复如此上心——鲁有才眼珠一转，索性来个顺水推舟。
“道长，在下也是有难言之隐啊。”
鲁有才叹息一声，神色为难地道：“昨日家中老母来信，恐时日无多，只盼着能够再见在下一面，在下——唉，在下想着，过几日就回南边一趟。”
东方复瞪大了双眼，莫要觉得他年纪轻轻，又是青城掌门关门弟子，定是资历浅薄生性单纯之辈，实则不然。
老话说学好三年，学坏三天，东方复当初可是被陆大帮主带上青城派的，两人相处的那些时日，陆某人那些不着调的性子可是狠狠影响了这个他。
如今的东方复虽然一身正气凛然，心中的确有正气，但为人处世方面绝非可以轻易糊弄之人，甚至他若是耍起混来，恐怕一般人都未必能遭得住。
鲁有才这话一出他便看穿了对方的德行，这厮怕不是个胆小鬼，曾经身居丐帮长老高位，估摸着也是偷奸耍滑弄来的。
对陆帮主有滤镜的东方复自然不认为是他陆大哥识人不明，只觉得是丐帮上下烂透了才叫这种人爬了上来。
想到这里，东方复也头疼了，若鲁有才是个内里藏奸的，他直接替天行道即可，但偏偏这家伙就是胆小而已，他总不见得就因为对方怕死而发难吧？
东方复不知道自己和真相擦肩而过，但鲁有才却能看出这小子心下的犹豫，他当即如吃了定心丸一般。
鲁有才之所以用如此低级的借口，便是为了试试对方的成色，如今看来这东方复这脑子起码过得去，德行也不愧是名门出身，正适合给他接盘。
“道长，在下自知才能有限，如今阴煞崖上众位同道难以齐心，在下以为终究还是因为少了有能之人统驭。”
鲁有才顿了顿，眼神热切地看向东方复道：“道长乃名门青城弟子，玉枢真人嫡传，小小年纪便练得一身不俗武功，不若就由道长代替在下，继续主持这英雄大会？”
鲁有才此番说辞也是临时起意，虽说有意找下家，但如果能够在临走前再吃一口世家的饭，那他也是不介意的。
青城派青衣小剑和魔教妖女的事情流传甚广，纵然并非人人都和青城派有隙，但看不过眼的肯定不在少数，更重要的是东方复人微言轻，还不过是少年，如何能够服众。
他一被推到台前，必然叫场面更加混乱，说不定自己人就要先斗一场再说，这正好符合陈家的要求。
“不可不可，晚辈年少，如何敢担此重任。”东方复初听闻之下自然是连连推却，他虽然胆大，可也有自知之明。
纵然在座多是滥竽充数之辈，可其中也不乏高手，他辈分低，武功也做不到一鸣惊人，若是强行出头，只会自取其辱。
可是东方复能做到自持，却忘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二天等到东方复再上阴煞崖的时候，却发现一半人马死死盯着自己仿佛不共戴天之仇，另一半人则神色复杂，唯有少数几人朝自己抛来友好的笑容。
在这古怪的气氛之下，东方复又找到了昨天和他闲聊的那汉子了解情况，这才明白了鲁有才那缺德玩意先斩后奏了。
原来昨日东方复前脚离开，后脚鲁有才就大声宣布自己身体有疾恐难以担任领头人一职，然后他就大力推荐了青城派云夕来接任。
鸡贼的鲁有才没有去强硬地指定谁，而是用了推荐这种不深不浅的方式来推出东方复，这也就导致昨日虽然大家吵得厉害，却无人将矛头对准鲁有才。
而今日鲁有才早已经溜之大吉，东方复一来就被众人团团围住。
但他也算见过大场面的人了，这会儿连忙出言想要稳住大家：“诸位请听贫道一言，这领头人一职需德才兼备之人才能胜任，贫道——”
他话音未落，那边就有人叫喊起来，只见两个昆仑派弟子跳出来骂道：“好个不要脸的，你的意思在座各位都是无才无德之人，唯有你才能胜任不成？”
“你这是断章取义！”东方复两眼一瞪，他也没想到对方这么不讲道理。
“哼！早知道你们青城派包藏祸心，你师兄不是好东西，你也不是！”
那昆仑弟子骂了一句，当即暴起拔剑杀来，东方复吓了一跳，连忙拔剑自卫，他心中亦非无气，否则这时候应该是躲闪而非拔剑。
两人才一动手，剑锋相撞迸发出清脆金属声，东方复手腕一抖，剑尖突然分出七朵剑花，每一道都裹挟着不同角度的杀机。
这段时间东方复都在跟着烟波楼的两位师叔习武，这二位可都是柯恨天的弟子，虽也练过青城剑法，但使出来却大大不同。
正派点到即止的矜持一点没有，魔道杀人见血的狠辣样样不差。
东方复这一式剑法虽隐有些许青城御剑诀的神韵，但内核早已经偏向柯恨天自创的杀人剑法，出手便是绝杀。
那昆仑弟子没想到初一交手对方剑法便能够如此变化，他躲闪不及，手臂连中三剑，手筋更是直接被断。
血飞三尺，剑鸣落地，那昆仑弟子哀号一声捂着伤臂向后退去，人群中也发出了一阵惊呼。
大家都没想到这东方复小小年纪武功便如此之高，且出手便是毁人武功，实在狠辣。
东方复虽然心智早熟，但终究没有太多和人交手的经验，特别是近几日在烟波楼给他喂招的那是真正的高手。
一下子换了昆仑派这没溜的弟子来，可不就是杀鸡遇上牛刀，东方复一时没收住力，竟直接废了对方。
他正想开口解释，那边昆仑派的人已经悲愤地叫喊起来：“青城恶贼辱我太甚！大家一起出手，替赵师弟报仇！”
东方复心有愧疚，又因为担心出手过重再伤了人，因此只得且战且退，但双拳终究难敌四手，加之这群昆仑弟子嘴巴是真不干净，三言两语间就把青城派上下问候了个遍。
又一次被剑锋划破手臂之后，东方复也恼了。
“贫道无意与同道自相残杀，可若是你等再不住手，贫道就不客气了！”东方复忍着气说道，可他这番话反倒让昆仑弟子火冒三丈。
“好个狂徒！你以为我等师兄弟是你能够随意料理的喽啰不成！”
昆仑弟子三五成群，齐齐挥剑刺来，这些弟子虽武功平庸，但联起手来却也气势惊人，围观众人纷纷向后退去，给他们留出足够大的空间对决。
只见东方复挽剑向前，先是一招平平无奇的直刺，看似缓慢，却在将将要撞上迎来之剑时猛然一个加速，刹那间剑身上隐有白光乍现，两道云纹熠熠生辉。
真气外放乃是内功修炼有成的特征，入此行列的最差也是小有名气的江湖好手了，东方复虽距离此阶段还有些距离，但他手中兵器并非凡品。
玉枢真人的佩剑虽无甚名气，但用料不凡，常年来被玉枢真人以真气浇灌养护，即便剑主功力尚浅，也能够借由剑本身使出最强的攻击来。
只见那剑上真气流转如烟，仿佛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笼罩着整个大厅战场，众人只觉得风如刀割，一股不属于少年人的压迫感从东方复身上传来。
“怎么可能，他如今才多大，竟能有如此修为。”
“此子不愧为玉枢真人座下，实乃天纵奇才。”
东方复的表现让众人惊叹不已，而直面这股剑气的昆仑众人则是接连色变，谁都没想到一个还未冠礼的小子能使得出如此剑技。
“师兄救命！”
危急关头也顾不上什么脸皮了，几个昆仑弟子连忙大声求救，本就是以多欺少以大欺小，结果还被对方打得求饶，这几个人纵然今日无事，将来恐怕也无颜再行走江湖了。
“小子安敢欺我昆仑无人！”
一声厉喝之下，三道剑光从人群中射出，分明是直线而来，但落到实处却曲如弦月，剑气纵横之间，掀起阵阵狂风。
这下可苦了看热闹的人，外围一群人一个个都被掀翻在地，抱头逃窜的样子狼狈又可笑。
一力克万法，东方复剑法再精妙也挡不住这蛮横剑气，身形连退了十多步才勉强稳住，呼吸起伏不定，隐隐受了几处内伤。
不过还不等昆仑那弟子现身，又一道冷哼落在厅中，这下更苦了这些看热闹的江湖人。
那声音远小近大，落到耳中仿佛洪钟作响，在场不少人都曾和少林高手打过交道，这声音隐隐有几分佛门狮子吼的韵味在。
还未等他们猜测是哪位佛门高手到来，那赤膊大和尚就炮弹一样撞开房门，只见他一跃入空，身若大鹏落在人群中，大手一抓就将那出剑的昆仑高手擒拿。
“好个没脸没皮的老小子！”
大和尚虽然对东方复一肚子埋怨，但到底是有一层师门关系在，他骂人那也是怒其不争，可这昆仑派的杂毛算个怎么回事。
大和尚虽修的是佛门武功，但打起来可没有半点慈悲为怀的意思，一掌下去就叫那昆仑高手呕血三升，脑袋一歪就晕了过去。
东方复的师父玉枢真人是正道大侠，说一句重话都要斟酌再三，可大和尚的师父柯恨天是混魔道的，杀人没灭你全家都算我们行善积德了。
“不自量力。”
大和尚将晕倒的昆仑高手甩给那群昆仑弟子，在后者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下扬长而去。
东方复也被自己这位师叔整得哭笑不得，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他这会儿确实想要给师叔叫个好。
打得好！
......
烟波楼里，叶不负掐着指头算时间，想来这会儿那大和尚也该回来了。
接着又想到东方复一意孤行，他也是无奈叹息，那阴煞崖明摆着就是靶子，这傻小子居然还一头撞进去。
不过好在有他们兜底，叫他安然回山还是能做到的。
“掌柜的，外头来了位女侠，说是要见你。”
门外小二敲开了门，叶不负连忙整了整衣服让把人请进来，最近常有自命不凡的江湖“大侠”来他这套近乎，他也习惯见人说鬼话了。
只是一见到面前这位异域装束的女子，他还是愣了愣神，对方虽然戴着面纱，但难掩其风采，这必是一位绝世美人。
只是这会儿叶不负没有什么欣赏的意思，对方这装束他倒是认得出来，分明是苗疆女子的打扮。
怪哉，苗疆之地被锦衣卫里里外外犁了好几遍了，按理说这侠客一类的人物早该绝迹了才是。
“不知阁下是？”心中纵有万般疑惑，叶不负面上还是笑脸相迎。
“......我，我来找个人。”
那女子的声音轻柔之中透着几分不食烟火的空灵，分明是毫无杀意的问话，可一瞬之间却让叶不负心底生出一种大恐怖来。
内心的警铃让他下意识地扭头，只见窗台的阳光被一片阴影替代，一只硕大的蛇瞳映入眼帘，那摄人的压迫感，叫他一口气提在胸中半晌吐不出来。
“敢问阁下，姓甚名谁？”叶不负浑身汗毛战栗，从未听闻世上还有如此怪物，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只见那苗疆女子轻轻招招手，那巨蛇鬼魅一样从窗外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我来找一个，姓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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