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5章 心向琉璃
将神无忆动作极轻的放入疗愈玄阵,神无幽鸾布下一个简单的隔绝结界,一团温和的玄光在她指间凝聚,然后缓慢的流转于那具纤弱的身躯。
但,本该深陷昏迷的神无忆竟在这时缓缓睁开眼眸,随之竟是挣扎着想要起身,动作虚弱却带着一股强硬的执拗。
“无忆!”
神无幽鸾连忙向前,抱起神无忆的上身:“不要乱动,沉下意识,尊上已没有了责罚之意。”
神无忆却没有闭眸,而是发出轻风拂丝般的声音:“她……刚得渊心藤,我又重伤至此……她的视线,不在此处,净土的视线,也未投至此处。”
神无幽鸾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想劝说神无忆无论何事都该容后再说,但思及她的性情,知晓若非极重要之事,她断不至如此,于是轻轻垂首,更加靠近她的唇畔:“好,你说。”
失血的唇瓣微微开合,轻喃着如梦的呓音:“伏以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正配,乾坤定序……”
“……!”神无幽鸾猛地抬头,一脸惊色的看着神无忆,足足数息,她才勉强平复翻涌的心绪,压低着声音道:“无忆,你……恢复记忆了?”
那双虚弱到失焦的月眸定定的直视着她:“所以……那纸婚书……真的存在……”
神无幽鸾怔住,一时不知所措。她唯有将身姿和声音更加的压下,声音微微颤抖:“这些话,是谁对你说的?你在神眠禁域,究竟遭遇了什么?”
神无忆缓缓抬手,无比艰难的让手指按在了神无幽鸾的手背之上,向她表达着自己的坚决:“若在你身……现在……拿给我看……现在……”
气息孱弱至此,已是完全依靠意志力在强行支撑,却是连说了两次“现在”。
神无幽鸾神色复杂难言,而她这短暂的犹疑,无疑便是默认。
她刚要开口,便听耳边再度传来她的轻喃:“它……决定我……命途……”
神无幽鸾从未见过她如此程度的坚持,当下再不犹豫,微一咬齿,手掌快速探入随身空间……须臾,拿出一枚尺长的渊晶,散发着颇为浓郁的渊晶气息。
随着她手上的动作,渊晶从中错开,内部竟是被精心凿空,神无幽鸾从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卷玉简。
玉简之上所刻印的,分明是净神印的前三印。作为永夜神国的核心玄功,它会被如此谨慎的藏匿,再应当不过。
但随着神无幽鸾玄气微吐,玉简被无声震碎,碎片之中,飘开一片片染血的碎卷。
神无幽鸾手掌虚空一划,这些碎卷顿时在半空有序拼接,须臾之间,竟是拼成一张残破不堪,七成染血,却字字清晰的大红纸卷。
尤其起始的“婚书”二字,那般清晰的映入神无忆的眼底,让她本是模糊不堪的视线都为之清明。
无人知晓,神无幽鸾为了隐下这纸婚书,冒了何其之大的风险……因为她知道,这是神无忆找回过往的唯一凭证。
神无忆涣散的美眸流溢着无法言喻的异芒,其上的文字一瞬映入她的心海……与禁域之中,云澈所念一字不差。
婚书尾侧,他看到了“萧澈”与“夏倾月”之名,看到了两人的生辰八字下,那两枚完整而深邃的指印。
她微颤的手指拿起那片来自云澈的断袖,上面的指印与婚书的指印在她明明模糊不堪的视线中却是无间重合。
同样重合的,是她右指的指轮,与夏倾月之名下的纤巧指印。
“……”她眸底的月芒在剧烈的颤荡,手指无意识的蜷缩着。
那是……我的过去……
原来,我不是没有过去之人……
原来,我不是无根的浮萍……
夏倾月……那是我曾经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
苍风流云……
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姓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身之地……
云澈……萧澈……
故土……
原来我……
“姑姑……”她闭上眼眸,声微如呓:“抹去……痕迹……”
她手掌无力垂落,意识终于彻底陷入沉寂。
神无幽鸾将神无忆轻轻放下,然后迅速将婚书和断袖收起,掩入渊晶的气息之中。
只是她的心绪,已是混乱到久久无法平息。
当年,她在雾海捡到神无忆时,便从她身上所携的婚书,判定她并非此世之人,而极有可能来自永恒净土。因为此世没有“苍风流云”,也没有“夏”之姓氏。
但她清楚,若是这个秘密被揭开,她的命运将再无自由。出于怜悯之心,她将之匿于己身,以期她痊愈后再交还给她……但未曾想却被神无厌夜察觉到她的九玄玲珑之身,被迫成为了永夜神女。
在神无幽鸾看来,成为永夜神女,要远比来自永恒净土的秘密被揭开还要悲惨的多,所以,她对于神无忆,一直有着一份无法言说的愧疚。
只是没想到,这个秘密,竟是在如此猝不及防间,被她自己忽然揭开。
她无法预料,这个突如其来的命运转折会导向怎样的终局。
但无论如何,永夜神国再无可能比现在还要幽暗无光。
————
云澈自我疗愈了许久,伤势和玄气都已恢复大半。他虽是有意拖长了时间,但在画彩璃看来,依旧快的惊人。
“不愧是光明玄力,感觉比之前还要厉害了一些。”
她依在云澈肩膀,笑吟吟道:“姑姑先前还提醒过我,能衍生光明玄力的人心底都会特别的纯善,让我不许仗着你的宠爱欺负你。感觉姑姑对你,都快比我更好一分了……嘻。”
那似是吃味的话语,却是满含纯粹的欢欣。
云澈微笑道:“姑姑对我所有的好,都是因为你,更是为了你。”
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上身:“好啦,我们该回去啦。”
“好!”画彩璃收起璃云剑,念道:“这处神眠禁域被描绘的那么神秘莫测,还以为会是有着很多奇异之处和特殊机缘的地方,但看起来,明明和雾海差不多,只不过渊鬼多了一些。”
云澈道:“既是神陨之地,以前应该的确存在着很多的神遗之物。但,这里毕竟归属净土,原本存在的神遗之物也定早在净土无数次的搜寻中几无所遗,否则,又岂会如此大方的向神国开放。”
画彩璃深以为然的颔首:“就是就是。也不知那个可恶的神无忆为什么会要这么奇怪的赏赐。”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貌似渊皇还欠她一个恩许。
云澈手掌一抓,那枚之前被他丢开的破虚神玉被他吸回指间。画彩璃顿时眸现疑惑,脱口问道:“云哥哥,你之前遭遇险境,为什么没有马上使用破虚神玉脱离?是不是那个神无忆趁你不备,出手暗算?”
云澈启唇,似要回答,却又陡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遭了!”
他忽然折身,向后方的渊雾中极速掠去。
“欸?云哥哥!”
画彩璃惊喊一声,迅速跟上。但云澈的速度却是丝毫没有减缓,唯有身上的气息夹杂起逐渐浓烈的焦躁不安。
好一会儿,云澈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前方渊雾弥漫,浓稠的让人窒息。一个灰暗的深渊之口怒张于大地,释放着让人魂悸的恐怖气息。
“这是……死渊?”
画彩璃站到云澈身侧,讶然低喃。这也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传说中只存在于雾海深处的死渊。
云澈伸手,掌心朝向死渊的所在,玄气和魂息不断涌动,又逐渐带上了些许的惶然和暴躁。
“云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画彩璃担忧的问道。
云澈五指缓缓收紧,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几分艰涩:“我先前遭数只渊鬼围攻,云璃剑不慎落入其中……”
“啊!?”画彩璃失声惊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惊慌至此。
“云璃剑与我魂息相连,但现在,我却完全感知不到了它的存在。”
云澈的声音似在努力保持着平静,但依旧外溢着难以抑制的失落:“我先前即使在险境之下也没有选择第一时间脱离,便是怕再也找不回云璃剑。但……似乎……”
“……”画彩璃张了张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于他,唯有将身躯更贴近他一分。
一落死渊,万物归无。这个认知,伴随在所有有关死渊的记载。
云澈微缓一口气,手掌收回,然后似是释然的笑了起来,反过来安慰画彩璃道:“事已至此……没关系,师父常言,得之幸,失之命,他定然不会怪我的。”
“嗯!”
“……我们走吧。”
两枚破虚神玉同时破碎,带着云澈与画彩璃就此脱离神眠禁域。
他们身影消失的刹那,本是无声的死渊之中,似是传来了一声悠古的魔吟,转瞬逝于昏暗的渊雾之中。
…………
“那是我们的故土,不是他们的永恒净土!”
“深渊之人一旦踏足,故土万灵将全部沦为待宰羔羊……”
“你眼中的自己自私凉薄,那是因为你的身体和灵魂都在排斥这个世界!”
“你是夏倾月……”
“是永恒净土的帝后……”
“我需要你的帮助……”
“无论如何……都要……阻止……”
“……”
神无忆猛地惊醒坐起,瞬间剧痛席卷全身,但她玉齿咬紧,未溢一丝轻吟。
周围一片静谧,无人在侧,唯有疗愈玄阵在无声的运转着。
五感快速的恢复清明,她缓缓起身,行至室外,立身净土,遥望远空。
清风袭来,漆黑衣袂随风轻扬,衣摆上未干的血迹凝作暗痕,似墨色画卷上晕开的残红,修饰着破碎的凄美。
她玉容惨白如霜雪,唇瓣失了血色,唯有眼睫纤长如蝶翼,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浅暗影。周身弥散着未被驱尽的渊蚀气息,形成一层淡淡的灰雾,衬得她宛若暗夜中濒落的星辰,清冷孤绝,却又带着惊心动魄的神韵。
她的目光遥遥投向纯白的天际,那双曾凝着寒冰的眸底,此刻褪去了淡漠与凌厉,只剩一片幽深的沉寂。
清风再袭,拂过鬓边碎发,撩动额前轻丝,她却浑然未觉,思绪早已飘向浅短的过往与未知的前路。
苍风流云……
夏氏倾月……
故土……
帝后……
云澈……萧澈……
她明明立于无垢的净土,沐于无暇的天光,却仿佛有漫无边际的夜雾,缠绕着她孤寂的身影,在这苍茫天地间显得愈发清冷与孤绝。
都是真的……
他说的……都是真的……
她缓缓闭眸,魂海中浮现的,却依旧是那双眸子中浓得化不开的缱绻与决绝。
她双手轻握……掌心,竟似还残留着那段染血衣袖的余温。
她的身体与灵魂,始终在无声排斥着这个世界。
而那个男子,却是让五感与心魂都在主动的靠近与牵引……
眼眸睁开,漾开绝美的涟漪,但魂海之中,依旧是男子的声音:
“我大概,是这个世上最怕死的人。因为如果我死了……若有一天,你恢复了记忆,你会痛断肝肠;更因我若是死了,我的故土……我们的故土,将永陷不可预测,不可抵抗的厄渊。”
她的手下意识的按在了胸口,感知着自己完全失序的心脏跳动。
就连心间原本厚重的阴霾,也似在被这个声音快速的驱散着。
“而我,一个小小的神主境,却必须在不过四十多年的时间里,阻止下一次破虚大阵的开启……为此,我必须不择手段!”
四十多年……
必须阻止……
……
若目中前路一片迷茫,那便倾听心的声音。
因为那是最玲珑剔透,琉璃无暇的指引。
……
她忽然转身,眸光再次投射向前方时,竟是重归一片幽邃的冰寒。
既如此……
【秘典】的最后一页,须提早揭开……
那么……
神无厌夜!
我允许你……
早…日…还…债!
………
云澈和画彩璃刚走出破虚大阵,梦见溪一瞬迎上,细致打量云澈一番后暗舒一口气:“看来遭遇了恶战,好在并无大碍。”
云澈微微一愕,随之意识到了什么,向着梦见溪淡淡一笑,一切尽在不言。
画彩璃却是一眼看到了侯在那里的独孤逐渊,顿时惊奇的道:“独孤伯伯,你不是应该和姑姑在渊上天交手么?我记得之前最短的一次也是打了三天,这次……该不会已经结束了吧?”
独孤逐渊忽然一声意味莫名的叹息,眼神也是复杂难言。
这般反应让云澈也来了兴致,貌似随口道:“莫非姑姑……剑仙前辈有事耽搁?”
独孤逐渊看了他们一眼,犹豫一番,还是道:“今次,是我与剑仙的最后一战。以后,都无需再战了。”
“咦?”画彩璃满脸不解:“为什么?”
独孤逐渊却是摇头,未有明言:“渊神子有伤在身,早些去休整吧。”
画彩璃虽满心疑惑,但也没有再追问,和云澈一同离开。
待他们远去,独孤逐渊才一声悠长的感叹,唇间发出有些失神的低语:“原来,她的剑仙之名,非是她只能为剑仙,而是……只愿为剑仙。”
“强挽凡念,只为彩璃……我此生已注定无法相较,无法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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