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鬼市，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青元那句充满了跳脱思维、甚至还带着一丝认真好奇的问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少女“零”那片刚刚经历过一场毁灭性风暴、还处在一片混沌之中的意识海洋里，炸起了滔天的巨浪。

好吃吗？

这个词，对于生活在下层区的她而言，是何等的奢侈，何等的遥远。

在她的记忆中，食物，只有一种味道——那就是由营养膏合成的、带着一丝机油味的、仅仅为了维持生命体征而存在的“苦涩”。

至于“好吃”……那是什么？是上层区那些“天人”们，才能享受到的、只存在于全息投影广告之中的、梦幻泡影般的东西吗？

一瞬间，因为吞噬【源质核心】而带来的剧痛，因为被黑蛇小队追杀而带来的恐惧与绝望，因为亲眼目睹王青元以神魔之姿虐杀强敌而带来的极致震撼……所有复杂到了极点的情绪，都在这一句看似不经意的问话之下，被一股更加强烈、也更加委屈的情感所取代。

她那颗一直紧绷着的心弦，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地绷断了。

“哇——！”

一声充满了压抑、痛苦与无尽委屈的哭声，毫无征兆地从她的喉咙里爆发了出来。

豆大的、滚烫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从她那只漆黑的人类右眼里，不受控制地滚落而下，与那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在她那张沾满了污渍的小脸上，冲刷出了两道清晰的泪痕。

她哭了。

哭得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仿佛要将这十几年来所承受的所有痛苦、所有不公、所有绝望，都一次性地宣泄出来。

王青元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就情绪崩溃了的小姑娘，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而又宠溺的苦笑。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去安慰。

他只是静静地蹲在那里，伸出了一只手，用自己那宽大的、破旧的袖子，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为她擦拭着那永远也流不尽的泪水。

他的动作很轻柔，很笨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温暖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的哭声，终于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她那剧烈起伏的瘦小肩膀，也缓缓地恢复了平静。

她抬起头，用那双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有些胆怯、又有些好奇地，偷偷打量着眼前这个带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的神秘男人。

雨，似乎也下得小了一些。

几缕被厚重云层过滤了的、来自于上层区人造太阳的微光，穿过了摩天大楼之间的缝隙，如同舞台上的追光灯，恰好落在了王青元那张清秀的、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为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朦胧的金色光晕。

那一刻，在少女“零”的眼中，这个男人，仿佛不再是之前那个一念之间便能定人生死、威压盖世的恐怖魔神，而更像是一个从早已被遗忘了的、古老神话传说中走出来的、专门负责倾听世人疾苦的……神明。

“那个……”

她终于鼓起了所有的勇气，用一种如同蚊蚋般细微的、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你……是谁？”

“我？”王青元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他收回了手，然后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回答道，“我只是一个路过的、碰巧有点饿了的……旅人。”

说完，他还煞有其事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也就在这时，一阵“咕噜噜”的、无比清晰的、充满了尴尬意味的声响，恰到好处地从他的腹中传了出来。

王青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而少女“零”，则“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不带任何杂质地笑。

虽然只是一个极其短暂的、转瞬即逝的笑容，却如同一朵在最贫瘠的、充满了铁锈与污泥的废墟之上，顽强地、努力地绽放开来的、无比美丽的花朵，瞬间便驱散了这条小巷之中，那浓郁得化不开的阴霾与血腥。

“走吧。”

王青元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然后站起身，对着依旧是坐在地上的少女，伸出了一只手。

“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我带你……去找点‘好吃’的东西。”

少女“零”看着那只悬停在自己面前的、宽大而又有力的手掌，犹豫了片刻。

最终，她还是缓缓地、试探性地，伸出了自己那只冰冷的、沾满了污渍的小手，轻轻地搭了上去。

当两只手掌交汇的那一刹那，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而又厚重的力量，瞬间便从王青元的手心，传递到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那因为淋雨和过度消耗而冰冷僵硬的身体，重新恢复了一丝知觉与暖意。

王青元轻轻一拉，便将她从那冰冷的地面之上，轻松地拉了起来。

“跟紧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然后，他便迈开脚步，向着那片被永恒的阴影所笼罩的、更加深邃的、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下层区深处，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他的背影，算不上高大，甚至还有些单薄。

但在这一刻，在少女“零”的眼中，却仿佛能够撑起一片即将倾塌的天空。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那只温暖的手，然后迈开脚步，紧紧地跟了上去。

一高一矮，两个同样是穿着破烂衣衫的身影，就那样并肩走入了那片光与暗的交界处，很快便消失在了那如同钢铁丛林般、错综复杂的城市阴影之中。

而在他们身后，那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天大战的废墟，则被那重新变得淅淅沥沥的雨水，无声地冲刷着，仿佛想要将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彻底地抹去。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一个全新的、足以将这个早已腐朽不堪的世界彻底颠覆的“因果”，已经在这片被遗忘了的、肮脏的角落里，悄然地……种下了。

下层区，G-7号扇区，黑铁巷。

这里，是整座下层区里，最为混乱、也最为“自由”的地方。

说它混乱，是因为这里没有任何的秩序可言。无论是上层区的“机械治安官”，还是“天人集团”的精英士兵，都不会踏足这片被他们视为“化外之地”的区域。在这里，每天都在上演着各种各样充满了血腥与暴力的戏码，抢劫、斗殴、甚至是当街杀人，都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说它“自由”，则是因为，这里是整个下层区，唯一一个能够进行“地下交易”的地方。

无数从上层区流出来的、被淘汰了的机械义体、违禁的战斗芯片、黑市的药物，以及各种各样见不得光的情报，都会在这里，以一种最原始的“以物易物”，或是使用一种名为“信用点”的地下货币，进行着流通。

这里，被生活在下层区的居民们，称之为——“鬼市”。

此刻，王青元正带着少女“零”，不紧不慢地行走在这条拥挤、嘈杂、充满了各种刺鼻气味的黑铁巷之中。

周围，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脸上写满了麻木与警惕的下层区居民。他们的身上，大多都带着一些奇形怪状的、还在冒着电火花的粗糙义体。

道路两旁，则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地摊。

有的摊位上，摆放着一些早已被淘汰了上百年的、锈迹斑斑的机械手臂；有的摊位上，则出售着一些用不知名生物的血肉熬制而成的、散发着恶臭的“营养剂”；甚至还有的摊位，在公开叫卖着一些刚刚从尸体上拆卸下来的、还带着一丝温热的“二手”生物插件。

整个“鬼市”，就如同一个巨大而又畸形的垃圾回收站，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朽而又充满了“活力”的独特气息。

少女“零”紧紧地跟在王青元的身后，小手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角，那只漆黑的右眼里，充满了不安与警惕。

她虽然是在下层区长大的，但像“鬼市”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她还是第一次来。

周围那些不时投射过来的、充满了贪婪、欲望与不怀好意的目光，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不小心闯入了狼群的小白兔，浑身都不自在。

然而，让她感到奇怪的是，那些目光的主人，在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看起来和善无害的男人时，其眼神都会下意识地产生一丝微不可察的收敛与忌惮，然后便会迅速地移开视线，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

她并不知道，对于这些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拥有着野兽般直觉的“地头蛇”而言，王青元身上那种平静到了极致的、仿佛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独特气质，远比那些外表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改造人，要更加的……危险！

“别怕。”

王青元仿佛感受到了身后少女的紧张，他头也不回地、淡淡地说了一句。

“有我在，这里没人敢动你。”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少女“零”闻言，那颗一直悬着的心，莫名地就安定了下来。她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说话，但那攥着王青元衣角的小手，却下意识地松开了一些。

就在这时，王青元的脚步，在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只出售着一些废旧零件的地摊前，停了下来。

摊主，是一个身材干瘦、脸上布满了皱纹、嘴里叼着一根早已熄灭了的劣质烟卷的独眼老人。

他正百无聊赖地靠在一堆废铜烂铁之上，用那只仅剩的、浑浊的独眼，懒洋洋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面生的年轻人，以及他身后那个如同受惊了的小鹿般的女孩。

“想买点什么，自己看。”

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了锈的金属在摩擦。

“只收信用点，概不赊账。”

王青元没有去看那些摆在地上的废旧零件，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独眼老人，然后缓缓地开口了。

“我不买东西。”

他的声音，同样平静。

“我找人。”

“找人？”独眼老人闻言，那浑浊的独眼里，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精光。他将嘴里那根熄灭了的烟卷取下，用一种重新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王青元一遍。

“这里是‘鬼市’，不是寻人事务所。”

“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王青元缓缓地吐出了一个，足以让整个“鬼市”、甚至是整座下层区，都为之震动的名字。

“‘厨师’。”

当“厨师”这两个字，从王青元的口中，被轻描淡写地吐出来时，那个原本还是一副懒洋洋模样的独眼老人，其身体猛然间一僵！

他那只浑浊的独眼，在一瞬间，迸发出了一股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充满了警惕与杀意的骇人精光！

一股若有若无的、充满了血腥与死亡气息的恐怖气场，如同无形的潮水，从他那具干瘦的、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的身体里，轰然爆发，将周围那些原本还想凑过来看热闹的地摊主和路人，都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再靠近分毫。

然而，这股足以让寻常改造人都瞬间心神失守的恐怖气场，在扩散到王青元面前半米的时候，却如同遇到了坚不可摧的堤坝一般，被一股更加浩瀚、也更加深不可测的无形气墙，给轻而易举地抵挡了下来，甚至连他身后的少女“零”，都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异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

独眼老人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他缓缓地从那堆废铜烂铁之上站了起来，那具原本看起来有些佝偻的身体，在这一刻，竟如同标枪般挺得笔直。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厨师”，在“鬼市”之中，是一个传说，也是一个禁忌。

传说，他是一个厨艺通神的神秘人。他所烹饪出的食物，不仅仅是“好吃”那么简单，据说，还蕴含着某种神奇的力量，能够修复受损的义体，强化人体的机能，甚至能够让那些因为过度改造而濒临“数据崩溃”的改造人，重新找回一丝属于“人”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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